几日後,遥光收到了泠芳华托人送来的衣服,而他本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奉容对於泠芳华的行踪一笑带过,由於太了解这个人,他的行动他不予置评。
「别只看着这些裙子发呆,你不穿吗?」奉容坐在圆桌旁茗茶,一手托着头,悠然地开口问道。
遥光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握成拳放在膝上,看着桌上的几件新衣,脸上泛红。
「……知道麽?」她开口,稚气的声音却带着刚强,有点迷蒙,「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穿上这麽漂亮的衣服。」
奉容的黑眸闪了一下,改用双手托头,笑看着她。
「本来看着那个泠二爷,觉得他好奇怪、好讨厌,我以为,他说送衣服给我,只是说说的。」
「呵呵,怎麽会,他这个人呀,从不食言。」
奉容勾起了散落在桌上的衣带,绕到指间把玩,「你不穿,倒是白费他的心意了。」他没养过女娃,以往又只在周围都是男人的地方生活,女生需要什麽,他可以说是毫不清楚。
遥光点头,拿起了一件嫩绿的小裙,跑到自己房间,以不熟练的手法穿好。
「变得更可爱了。」奉容见她出来,说了这麽一句话,然後给了她一个小箩筐,也不告诉她目的地是哪里,带她出去了。
在跟着奉容的日子里,她除了识字,奉容每晚亦会向她教授药材知识,有些比较难理解的,三言两语无法讲清楚模样还有功效的草药,奉容会把它画出来,并在旁边加上标注。这段时间里,他教授她的药草知识,快要集成一本小册。
他们正朝山上前进。
奉容走在她前面为她开路。所幸山路并不陡峭,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已经走到了山顶。
遥光看着眼前,是一片春光,发现原来山顶上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
时值春天,春风带着草药的气味围绕着他们二人。遥光扭头一看,奉容似乎很享受这种宁静与舒适,微微眯起了眼,嘴角笑容犹在。
这片土地上是奉容自己在山上种着的药草。打一住进这山里起,他就开始在这里种草……不,药。每块大小差不多的、被分隔开来的小土地上,都插了一块写有草药名称的小木牌。
「师父,你好厉害。」她不自觉感叹道。每一片土地都被划分成整齐的小区域,没有杂草生长,也只有奉容能什麽东西都打理到这麽好。
「嗯。从今天起,你也要上来帮忙。」
奉容的心里是个正宗的老头子,很多时候都很懒散。现在身边多了个遥光,他平常要做的工夫又可以少了点。
「明白了。」遥光从善如流,点头应道。
奉容拉着她走到其中一块地上,单膝跪下,指着木牌,问遥光:「知道这是做什麽用的吗?」
是「仙鹤草」。
遥光一向只是从文字上认识各种药草,至於仙鹤草的实物,她从未见过。她偏头想了想,道:「仙鹤草,全株白色长柔毛,叶互生,单数羽状复叶……花小,黄色。味苦,用作……止血?」
奉容的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几下,轻笑出声,「不错。」
「那这个呢?」奉容指向旁边的木牌。
「是蒲黄,用作止血、活血去瘀。」
「这个?」
修长的手指略往旁边移动。
遥光马上乖巧地回答:「金银花,用作清热解毒。」
「三七*。甘、微苦,止血用……欸?」
「怎麽了?」
遥光蹲在奉容旁边,手指点着下巴,好奇地问:「师父,怎麽你这里的药,这麽多都是止血用的?」
「唔?」奉容对於遥光的提问,明显是一呆,可是却很快回复了本身悠闲的样子,答道:「那是因为我平常遇过太多受伤流血的人,发现这些药用得特别快,就种了这麽多了。」
遥光点点头。
「别岔开话题,我还没考完你呢。」他拍了拍她的头,好笑地说。
「唔……」遥光鼓起了腮帮子,皱起了眉。
「不想吗?也可以。」奉容看到遥光的表情,善解人意地说道。然後点了一下遥光背後的箩筐,笑得极灿烂,「那你就帮忙──拔一下草吧。」
「啊?」遥光大呼,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更勾了,轻声吐出:「……你不懂吗?」
奉容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点吓到了,明明是个毫无杀气的人,却让她的身边围绕着无形的压力,「懂!我当然懂!」说罢,便把箩筐放在脚边,马上开始了除草的工作。
努力地拔,努力地拔!
身旁的箩筐好不容易终於到达全满的状态,遥光抬手抹去额际的水珠,目光同时在不断寻找那一抹穿着白衣的身影。
奉容正坐在树下,闭着双眼,似是在享受微风吹拂。他身边是他带来的大箩筐,里面早已堆满了杂草。也许是等得无聊,他坐到树下乘凉,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自己拔完了怎麽不帮她拔一下!遥光在心里嘀咕。
恶作剧的念头突然浮上心头,她随手从自己的箩筐里拿了一小撮草,蹑手蹑脚地走到奉容身边。
她以最小的动作蹲在奉容身前,双手托着头,细细地看着奉容的睡颜。
睡着的时候是奉容最无防范的时候。睡梦中的他就如孩子一样,那样安静,那样平和。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流动了。
她看着他,想起了自己手中的草,邪恶地笑了一下,便慢慢把手伸向奉容的脸……
然而,她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她看到一样有趣的东西。
在奉容微敞的衣襟之下,她看见了他的脖子上用红绳系了一样物事。她看不真切,於是向那东西靠近,不知不觉间,她去掉了手上的草,她的手竟然比自己的念头更快一步到达那红绳结之处。
奉容身上戴着个护身符。
可是,她很不确定,一开始看见的时候,她以为那个符是暗红色的。但在看清楚以後,她却发现,那并不是单纯的暗红。上面一块一块的痕迹,反而比较像──血。乾涸了的血。
她的手快要碰到他身上的红绳,一只白晢、看似无骨,却又十分有力的手倏地捉住了她的。
奉容带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了点玩笑意味,「好徒儿,不行喔。在为师睡觉的时候别乱作怪。」
遥光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了手,点头连连应是。
「这回就放过你。下次要是你再恶作剧,我就让你试一下我的。」
啊?试你的恶作剧吗?
遥光在心里打了个颤,硬生生的忍住了这个问题没问出口。
可是奉容脖子上的护身符,是实实在在地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三七,亦即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