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時之龍系列一:行舟 — 上部【13】

正文 四時之龍系列一:行舟 — 上部【13】

恨绝离捡完柴回去时,就看到江楼坐在那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他挑了下眉,在走过去的途中就边空出一手,从抱着的柴禾里特别挑出其中一根木棍递至江楼面前。

江楼不知所以地看着这忽然凑到自己眼前的棍子,最後在恨绝离迟迟不主动说明的情况下,只得先伸手接下,然而他才刚拿在手里没多久,恨绝离就一脸迫不及待地问:「觉得怎麽样?」

……什麽怎麽样?面对这没头没脑的问句,江楼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禁想:是不是他刚漏听了什麽,所以现在才会完全摸不着头绪?

迟疑再三後,江楼这才挑了个最保守、最安全的词回答:「普通。」

「啊?」恨绝离略显失望,把木棍拿回来後自己打量了下,又看了看刚堆在脚边的木头,最後还是在江楼对面盘腿坐了下来,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边把木棍粗糙的表皮削掉、就边自顾自地说道:「算了,反正你的扭伤过一阵子就好了,就凑和着用吧。」

江楼听见了,不禁想起先前买桌椅的事来,於是忍不住问:「这要给我的?」

「不然我拿手杖要干麽?」因为找很久才找到这麽适合当手杖的木棍,结果遇上个不识货的,恨绝离老大不爽,但手上的工作却依然精细俐落,「要不是我未卜先知,你就准备哪也不能去,天天发呆到自己的脚痊癒了!」

「………」这话让江楼完全无法反驳,不过心里还是默默想道:刚才那个问题,他应该回答很喜欢的……

等恨绝离修整好木棍,将焕然一新的手杖再次递给真正的使用者後,江楼这才总算得以好好地观察这根手杖,以另一种偏袒护短的角度去评估。

但其实坦白说,那根手杖即使不以充满私心的角度去看待,本身便已十分优良,上头不仅有着隐约的流云纹,墨棕色的棍身更是笔直而粗细适中,握在手心的感觉沉稳而温润,经仔细削平的表面摸起来光滑顺手,且带着天然的木头香气。

江楼低头轻轻抚着手杖,顿时不禁有感而发:「你的手好灵巧。」不只会做木门、做手杖,还会做饭……

「呃?大概是因为以前家里就很常做一些有的没有的吧…」恨绝离抓抓头,突然被江楼称赞,害他反而不知所措,转而就从地上抓了根比较细的木柴,连着自己手里的匕首一块递给对方:「这其实不难的,试试看?」

江楼当下没接过,只看着那把匕首,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不擅长会见血的武器。」

闻言,恨绝离颇为讶异,旋即问:「你讨厌血?」

「我没想过,只是从以前就不擅长,後来直接把手当武器来练後,就更没碰过其他类型的武器了。」江楼坦白解释。

「…难怪你都用手扭断…咳。」恨绝离把各种颈骨断裂的画面赶出脑海,才接着说:「那你别把这当成武器,当成工具就行了吧?」

江楼拒绝不了,只得接下那根木柴和匕首,恨绝离在旁边先稍微指导了下,才让他试着削去树皮,可等到江楼握着匕首的手一使力,那根木柴就当场拦腰断成两截。

「「………」」

这事发生得太毫无预警,连江楼握着木柴的手都跟着遭殃,虽然还没惨到跟木柴一样的腰斩下场,但也被割出一道口子,血流了不少。

比起自己的手,江楼还比较在意那根对他而言断得莫名其妙的木头,他把只剩一半的『屍体』递回去,一脸的困惑:「断掉了。」

「你…等等、我回去拿药,不准乱动,听到没有?!」恨绝离简直不知道该怎麽说他,匆匆交待完後就连忙身影一闪,回云舟拿药去。

江楼留在原地没事做,看到放在身边的手杖本来想伸手去拿,但一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後就打消了念头,接着过没多久,恨绝离回来了,才帮他把伤口处理乾净。

只是本来还好端端的,可在缠绷带的时候,恨绝离却突然像哪根筋不对劲似的,硬是用绷带把他的手指包得像一根根的香肠。

毕竟自己包紮的会更丑,所以江楼也不好说什麽,不过…他记得恨绝离一向会包紮得很漂亮的不是吗?现在这样,他连想弯曲手指都办不到。

「伤口不能碰水,所以绷带也最好别拆掉。」恨绝离煞有其事地交待着,可在他抬头看向江楼的时候,表情、语气虽然都很认真,那双紫眸却闪亮亮得摆明了存心不良:「江楼,晚上洗澡不方便吧?不用客气,到时候我帮你洗!」

「………」

江楼彻底无言了,恨绝离随後在一旁收拾剩余的药和绷带,再把捡来的柴禾绑成一綑,最後拎着打道回府时,心里可都是美孜孜的。

哎,想当初江楼还没卸任的时候,每次都是他去洗、然後江楼远远地在岸边坐着,等把他送回云舟後,江楼才会自己找时间去洗,以至於两人从来没『袒裎相见』过。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现在负责接送的是他,而且眼前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顶着不说,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在帮忙洗的过程中『不小心』多摸了什麽、多碰了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不用像平常这样连被江楼多看一眼都觉得心虚,什麽都不敢乱摸!

一想到这,恨绝离心里那个激动的,而另一方面,身为当事者之一的江楼,却是开始苦恼着该怎麽躲掉这『灾难』……

把柴禾捡回来後,恨绝离就窝进他的灶房继续捣鼓,江楼闲着没事做,於是没多久也跟着他走进那间原本空置许久的石室里。一进门,就见对方正盘腿坐在一座半完成的简易炉灶前,用糯米与石灰把一块块的砖石往上面筑起。

江楼走路一向无声无息,但此刻手边多了根及腰手杖,谅他再厉害也消除不了木头敲在石头上的声响,以至於他一走进门里,恨绝离就疑惑地转头看他,问:「有事?」

江楼摇头,站在那似乎也没打算要做什麽,恨绝离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是喔了一声,便回头继续他的堆砌大业,心想江楼大概只是想看看这新建的灶房,自然就没再过问。

然而江楼这一站,却不是站着看一下就走,而是彻底地站在门边不动,就连门神都没他这麽有『避邪』效果,他这一尊往那边一摆,简直挡得什麽妖魔鬼怪都挤不进来。

「………」恨绝离坚持了会,还是忍不住转头再问一次:「你真的没事?」

江楼再度摇头,然後依旧不动如山,恨绝离默默回头盯着眼前砌到一半的炉灶,耐着性子又等了好一会,见身後迟迟没动静,才终於直接问道:「你到底来干麽的?」

他其实不介意江楼待着,甚至挺欢迎的,但被人从背後这样盯着看,加上对方还从头到尾一动也不动,他怎麽想怎麽奇怪啊!

「我没事做。」所以来看你。两句都是实话,但後面那一句因为江楼觉得没必要说,就没讲出来了。

得到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恨绝离顿时一愣,随後心想:这倒也是,毕竟江楼脚扭了,走路不方便,手伤了,也没法做什麽事,会无聊那是理所当然的。

恨绝离想了想,就改口提议:「不然你找个地方坐着吧?就算你再不怕痛,但老是这样站着,当心脚还没全好就先废了。」

江楼不置可否,但他看了看四周後,就选了个位於左侧的角落抱着手杖坐了下来,两人离得不远,却也没那麽近,不过至少维持在同一个视线高度,而且位置平行。

或许是因为真的无事可做,江楼坐下来後就只是一直看着恨绝离手上的动作,虽然脸上没什麽表情,可总让人觉得他一副对炉灶是如何建成的感到好奇的样子,惹得恨绝离非常想问他:要不要试试看?

只是想归想,恨绝离却不敢再让江楼乱尝试───关於砖石到底算不算会见血的武器,以及会不会因此让江楼砸到自己的脚之类的问题,他完全不想用事实来证明。

等手边的糯米和石灰见底,恨绝离出门去买的途中刚好看见街上在叫卖糖葫芦,於是就随手给江楼带了一串回来,好让他吃着打发时间。

至於糖葫芦是不是给小孩子吃的,这对抱持着『好吃就行』心态的恨绝离来说,压根儿就不是个问题。

当江楼接过那一串糖葫芦时,显得有些迟疑,但还是在恨绝离的注视下咬了一颗,後者试图从他的脸部表情判断他究竟喜不喜欢吃,可这难度实在太高,恨绝离不得不认输地直接问:「好吃吗?」

糖衣里裹着的是山里红,口感较硬,江楼花了点时间咬碎後才慢慢吞下去,最後让人听不出情绪地回了一句:「…甜的。」

「糖葫芦本来就是甜的!」恨绝离简直哭笑不得,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没吃过吧?他不禁失笑,接着回头就继续砌炉灶。

江楼在一旁默默吃了第二颗,看到恨绝离一起带回来的糯米和石灰,才忽然说:「如果你要买东西,可以拿另一间石室里的财宝去买。」

毕竟见惯了这里的空荡,恨绝离几乎快忘了云舟还有一间如此『与众不同』的石室,随即好奇问道:「怎麽会有那些?」

「不清楚,大概是之前的守门人蒐集的,也一直没有人来要过。」江楼回答完,又继续咬了第三颗,等他回过神,才突然有些可惜地看着竹签上剩下的两颗糖葫芦。

恨绝离刚要开口说什麽,就冷不防感觉一股轻微的电流通过身体,他吃惊地立刻抬头看了看四周,却又没发现有什麽异状,倒是他的动作引起了江楼的注意。

「怎麽了?」

「刚才感觉像被电到。」恨绝离边揉着自己的後颈、边抱怨着,之前江楼还在昏睡的那两天里,他就碰到过相同的情况,可那时也一样完全找不到自己被电的原因是什麽。

闻言,江楼应了一声,便回道:「有人在使用印记。」

恨绝离一愣,随後想到这应该是江楼先前留下的,才理解过来,问:「那我怎麽知道是谁在用?」

「夔可以告诉你,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把现有的印记换成自己的,以後有其他人在用的时候,不用经过夔,你就能知道是使用的人是谁、以及对方的位置了。」

「原来如此。好,我去试试看。」恨绝离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的同时就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夔需要守门人的血?那我是不是得要定期给他喂血?」

江楼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才淡定回道:「不用,你体内有他的力量,他需要的时候就会自己取。」

「什麽?」恨绝离一愣,随即骂道:「连问都不问,这根本是强盗!」

「………」

恨绝离走出去後,江楼待在原处慢慢把最後的两颗糖葫芦吃完,随後就开始着手将自己左手上缠着的绷带全拆下来,待收好绷带,他便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拿着那根竹签跟着走出石室。

外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荧蓝光球单独飘浮在一望无际的虚渺云海前方,一如过去数千年,不曾改变。

江楼最後在光球旁边站定,他以竹签的尖锐端在自己左手尚未癒合的伤口上猛然一划,温热的红艳液体旋即顺着手心向下滴落,而接收了鲜血的光球也同时绽放出更夺目的光彩,等吸收完那些血後,光球才又逐渐恢复为原来的亮度,静静地飘浮着。

见状,江楼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想,他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了……

然而等江楼走出云舟後,偌大石穴中的荧蓝光球却忽然上下晃动了起来,彷佛想冲破周遭的禁锢似的,却始终无法自原地挪移半寸,过了一阵才渐渐平复,最终回归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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