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巧了!
胡克伦刚从台东回台北,才走出火车站就看见周晓绿往售票处走去。他委实地想过,跟踪行为是不道德也不够尊重隐私,然而满脑子却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个字抢夺了思考权,他跟了上去,距离十五步左右。他非职业的狗仔队,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跟踪安全距离,只是直觉行事。
等在长长的购票队伍上是无趣的,特别是有心事的状态下,晓绿无意地看向後方却看到不该出现的人:胡克伦。
他不是在台东吗?怎麽要南下呢?无名火直直冲上头顶却什麽都不能做,火车站是公众场所,她可没权利对他做任何质问的,闷头想,或许他正巧有事吧。担心妈咪加上只买到站票让她心情恶劣更甚,她拿着票就往剪票口急乱地走去,车快到了。
胡克伦一见她买到了票,自已仍排在远远的後方,当下决定先进站再补票。
「先生,你要南下吗?」一位眼神伤心的女孩问。
胡克伦买了一张到屏东的划位票,那位女孩的男友说好要陪她一起回屏东却食言了,於是胡克伦买了她男友的票。他有位子不坐却跟着晓绿走进同一车厢,这才知道原来她没买到位子。
说她很在意他的存在一点也没错,刚刚见他和一位女孩交谈,难不成是自己会错意,人家是有伴的,怎也不懂他为何还和她一起站在同一车厢内?那女孩呢?想着就瞥到他递过来的一张有位子的票,她抬头看他,他却微微红了脸;两人难得这样近距离,他生怕说错话,只静静地将心意传出去。
默剧的精髓大概就是这样,她想。她摇头,转头看另一边。
车晃动了,她也晃了,他不敢出手扶她,也不愿见她晃来晃去,心急了。
车内人很多,但是每个人都还有点小距离,再一个晃动,另一边都是陌生男人,她本能往较熟悉的方向偏。而他不敢贸然碰她,手随即套进手上的棒球帽内及时扶了她一把。她看到两人手臂之间的帽子,对他猛生了好感却还是硬将头撇向另一头。
夜里的车窗,速度中奔跑的窗上影像很模糊,他却详尽收录了她的一举一动,他默默地享受站着她身边的快乐。
之後,车上来了位满身酒味的醉汉,还将自己安置离周晓绿一臂之遥处,酒气熏得四周的人都敢怒不敢言,醉汉或许知道众人息事的心态,不久更是旁若无人地挤过晓绿坐在她前方座位的扶手上。
从窗上,胡克伦见到她扭了扭鼻子,决定再将那票放到她面前。
她纳闷地看着票,见她不动,他决定轻拉着她的外衣欲往划位的位子方向走。
那醉汉不但酒气熏人,还有浓浓的尿骚味,她被熏得快窒息,吼,真的憋不过了;终於,她放弃坚持就任他拉着走。
「他是你男朋友吗?」卖票给胡克伦的女孩压低声问。
「不是。」晓绿心情复杂地被胡克伦安置在位子上,也因并肩坐的陌生女孩的问话皱了眉。
「我男朋友说好要陪我回家却黄牛,他买了我男朋友的票。」女孩眼睛指向站在两步外的胡克伦。
「你去哪?」晓绿随意一问。
「屏东。」
对话中,女孩说了一些话让晓绿冒出许多小情愫,原来,胡克伦跟女孩说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要有票,而且是南下的就好。
「你去哪?」女孩问。
「嘉义。」
「跟你打赌,他会跟你在同一站下车。」女孩看向不时小心翼翼在偷瞄晓绿的胡克伦。
晓绿终於正面看这女孩,女孩的漂亮双眼笑出一种趣味。
女孩是对的,晓绿下车後,後面多了个影子:胡克伦。
他没跟过去,就站在车站骑楼下看着她离开跑进大雨中,晓绿跑到离开他视线外的骑楼,随即打电话给映雪。
「你好过分,你答应我不再插手的,你怎麽这样啊!」晓绿一开口就质问。
「我做了什麽?」无辜的映雪问。
「他在嘉义,你的胡学长。」
「我没说,他不是去台东吗?这星期我都没看到学长,我哪知道啊?」映雪抗议。
「老实讲比较好,我不喜欢欺骗。」
「是啊!你最不老实了,言不由衷,就不肯承认你有注意他,承认喜欢他又有什麽关系?你才过分啦,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这样指控我。」映雪生气地挂了电话。
不是映雪通报的吗?晓绿後悔自己的冲动,跑回车站看到他呆立在原处看大雨。
「你来嘉义做什麽?」她走到他面前。
「找人。」他微红着脸,担心地看她淋湿的身子。
「找到了吗?」
「她走了,又回来了。」笑痕和微红的脸继续在扩张。
晓绿的手机唱起了龙猫,胡克伦微微牵动了嘴角,她尴尬地接电话,「妈咪,我刚到……嗯,雨下好大,好,我搭计程车回去……」
他很安静,沉静注视人的模样让她放下防戒。
「你要回台北吗?」
他淡淡一笑,他还没决定今晚该在哪里好,摇头。
「想留在嘉义?」
他又是淡淡一笑,看着大雨,点头。
「你跟我回家好了。」她无法放他一人在车站,刚刚看他一人在这里看大雨给她一种孤单的心疼,即使他在笑。
误会自己的好朋友是很糟糕的感觉,晓绿从胡克伦口中得知,他是刚回台北就看到她走进车站,所以才跟过来。她回到家後先将胡克伦丢给妈咪,立刻跑进房里弄乾自己并打电话。
「映雪,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映雪气还没消,一开口就十足火药味。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实在是太巧合了我才判断错误,他说是他自己跟过来的,真的很对不起!」
「你干嘛这样抗拒学长?他人很好啊!」映雪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晓绿这样诚心道歉,她立刻接受。
晓绿没回答,直将谈话重心放在道歉上,不回答是因她也不懂自己在抗拒什麽。
晓绿这样把胡克伦带回来,没说明便进房里讲电话,周母刚开始以为是女儿带男朋友回家,跟胡克伦交谈过明显地接受这大男孩。等知道实况後,周母生气也惊讶小女儿就这样将人带回来,幸好他个良人,否则岂不是引狼入室嘛;晓绿这时更加困惑他何以如此容易得人缘啊!
周母将胡克伦安排在儿子周光汉的房里,他现在和妻子都在新竹工作,正好让胡克伦用。
「晓绿,以前妈咪怕你念书分心才不让你交男朋友,现在你上大学了,交男朋友没关系了啊,妈咪看得出来喔,他喜欢你。」周母稍後来到晓绿房里。
「妈咪,我不知道怎麽和他交往啦。」从小到大,除了交友之外,妈咪对她一向很民主,她突然想到,或许就是这样,她才会抗拒他,因为她没经验,不会谈恋爱。她和妈咪一向说贴己话的,很自然地就将从认识胡克伦起的每一件事都跟妈咪说。
周母听完开心极了,这男孩居然为了晓绿开试奏会,还真有心。
「交往啊,这个我不会教,你知道的,妈咪和爹地是相亲结婚的,我也没有经验,感情的事就自然发展吧。不过,你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别随便把自己交出去,懂吗?嗯,我刚听他说今年硕士念完要去当兵,当过兵还要念博士……」周母虽欣慰有女初长成,思想也算开明,但现今社会日渐泛滥的男女关系也让她担忧,她跟女儿谆谆教诲着男女界线。
「他还要念书啊,我不知道耶!哎阿,妈咪,你担心太多了,我没那麽傻的。」晓绿有点不是滋味地从妈咪口中知道他的事,妈咪动作还真快,已经问这麽多,想这麽远了。
「他的面貌非常乾净,谈吐相当不错,跟你说话还会有害羞的表情,他不是你们学校女孩倾慕的钢琴王子吗?怎还这样呢!这样的男孩很单纯,现在很少见了。」周母拍拍晓绿的头,细瞧这张正从女孩蜕变成女人的小脸,晓绿一向给人可爱的形貌,认真分类是与美女构不上边的,但她一直认为晓绿是非常耐看又有人缘的女孩,现在终於有慧眼出现了。
「是啊,我发现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很会脸红哦!」晓绿想起与他对话时,他脸颊上总会出现的微晕。
母女俩谈至此笑得好不夸张。
「妈咪,别光说我,你呢?现在觉得怎样?」
「唉!我只是严重贫血,是你姐担心才要我去检查的。」
「可是姐说,要不是隔壁刘妈妈正好来找你也不会知道你昏倒了,当时你身边都没有人,好可怕喔!对了,爹地呢?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他什麽时候回来?」
「你小阿姨後天就要来嘉义住一阵子,那我就有伴了,你安心回学校念书就好。说到你爹地,有,他打回来几次,大概再一星期就回来。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吗?还让你跑回来看我。」周母迟疑地看小女儿一眼,还是坚持让她维持快乐的记忆。
「没关系,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好担心,根本念不下书,回来看看你我比较安心啊!」
「晓绿,妈咪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你哥哥和姐姐都结婚了,就你还在念书。」
「谁叫你们隔那麽多年才生我啊!」晓绿嘟着嘴说。
周母叹息在心,其实晓绿是她为挽回丈夫的心刻意怀的孩子。
晓绿还小的时候,周母整天忙着要追回丈夫,忽略了晓绿好多年,前些年她累了,不想追了,也才发现晓绿长大了。为了补偿晓绿,她开始将重心放在小女儿身上,幸好,晓绿总是笑咪咪,无忧无虑的,她不想让晓绿知道自己的婚姻内幕,以保她的快乐。
「妈咪,你累了吗?」看到妈咪露出倦态,这又想起妈咪这阵子身子的不适。
「嗯,是累了,很晚了呢,我想去躺下来,你也早点休息。喔,对了,明天我要去拜拜,你去吗?要不要约他一起去?」周母是不想当电灯泡,却想藉机会多认识胡克伦的为人,毕竟,人不可貌相,这社会里会伪装的人太多了。
「好,我明天问他。」
晓绿还没有驾照又不放心让妈咪开车,胡克伦於是自告奋勇当司机。
胡克伦花了一早陪他们母女,近距离的接触让他发现晓绿是个好贴心的女孩,她总是细心观照妈咪。而她们母女之间的轻松与亲密,天南地北的聊天,或她像只小猫咪一样窝在妈妈身边的方式都是他在家里从没有享受过的,他们一家子最讲究形象了,外人看来是很高雅,却是胡克伦心中的枷锁。
多认识她一点,就多喜欢她一点,胡克伦这样看着周晓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