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并不会天天去抓鱼,隔三逢五,他便会懒懒散散的悠晃出去,在夕阳之前带点甚麽东西回来。
白米是一定会有的,鱼虾当然不会缺少,有时会有些野味,或带几匹布、一些生活杂什、李渝所需的绣线针黹等物。
李渝後来发现,这人除了嘴巴恶毒,其余都挺好的。
他会叨念着破屋漏风,吹的他夜里发抖,茅顶漏雨,滴的他泪流成河,隔几天就看他乒乒砰砰,在屋子左右跳上跳下,铺顶补洞。
完成之後她在一旁端详他的成果,他还不忘凑过来苛刻说道:「这房子破烂至此,还能刻苦自立,风吹不倒,也算有些骨气,今日有幸得我加持,定能永垂不朽,成为天地灵物。」
或是对她说:「我看你这身板和床板一样坚硬,夜里互撞的铿铿锵锵,也没缺边缺角。我就不行了,细皮嫩肉,很需仔细照料,板凳虽宽敞,却和你床板同样硬梆,睡的我全身骨头俱散,当真要命。」
抱怨完没几天,他便去弹了棉花,做了几床新被子垫在榻上椅上,还用悲悯的口气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没见识过这些柔软蓬松的东西,夜里恐怕不敢躺上,不过别怕,它们不伤人的,也不会因为被你压着而惊叫出声。」
夜里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躺在棉铺上,摸这柔软似云的被褥,突然怔了怔流下泪来。
在过去的日子里,李渝的生活中几乎是没有男人。
她没有父亲,养母亦寡居无子,多数的男人见到她的模样,举止间便是明显的惊惧或嫌恶,少数带着些怜悯,偶尔会出手帮她几把,关照关照她。
不过有些人见她身残可欺,便想占她便宜,当她拒绝,对方便会连番辱骂道:「也不看看你是甚麽恶心的样子,给你脸还不要脸,下贱!」
对此她只能沉默以对,就算心中有愤恨又能如何,她确实不像个人,也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结婚,好好过上日子。
她有一双巧手,织得一手锦绣,在养母过世之前,帮她在村里找了地方寄卖些绣品,或是介绍接些活计,偶尔养母带她去村里交货,她便能看到村里那些少女聚在一起,看起来明媚无比。
有些女子见她一人站在角落,会热络的凑上来,而後被她的面容所惊吓,讪讪离去,再好心一点的会有几个人走上,一边与她搭话,一边谈着一些家里与情郎的事情。她不擅言语,只能静静地听,然後想着,那该是甚麽样的世界,什麽样的光景。
会有一个男人,会摸着你的脸说爱你,会从你身後抱住你,说他要把他的心给你,为你遮风避雨,与你生儿育女,对李渝来说,是完全无法想像的事情。
养母去世之後,她便一个人过活,双腿不灵活,很多事情她办不好,汲个水要花上半天,劈柴她有些费劲,捡柴也捡不快,屋子破了她爬上去修整,又很难下来,更别提要走到村里,交付织品与把米面带回来。
很多事情,她只能慢慢地来,静静忍耐,米缸见底,便挖些地薯切细,掺和着门外种的蔬菜,省着点吃,便以度日。刮风下雨时,她只能拿着破瓦破罐接着水,抱着有些硬梆的被子缩在角落,想着等风雨过去,至少要把几个大洞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