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蔚宸从容地解决完午餐,低头翻开手机无任何讯息,这已经是近日第五次没有回音,今天传的早安他也没有回复,平常他在中午十二点十分至三十分之间它会传送自手机的简讯,莫名失了踪影。
或许他有重要的会议或未处理完的事情,也可能是忙到忘了要回。
她不会像其他女人歇斯底里地找男友逼问,纵使夏唯彤要她注意男友的举动,公司那边似乎有听到些风声,但蓝蔚宸依旧冷静不慌,相信五年的感情是不会轻易因外人而破坏。
蓝蔚宸迅速收起手机,短暂的发楞没有引起旁人的关注,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敲打,专注地盯着电脑萤幕,彷佛刚才的失神只是一场错觉。
等到她把分内的工作完成,资料存档後,伸手把压迫在鼻梁间的黑框眼镜拿下,阖上眼,在眉骨处按压了几下,让长时间盯着萤幕的双眼得到舒缓。
随後睁开眼,把眼镜戴上,不经意瞥见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在座位上凝视着雨景,待了半晌後便开始收拾桌面和随身物品。
停在门口,接着撑起白色的伞走在雨中,高跟鞋在积水处踏过一圈圈的涟漪,仍不减缓她行走的速度。
等待公车的站牌旁有设置候车亭,不少人进去躲雨,她却撑着伞伫立在後方不远处,无形中隔着一条隐形的界线,将她与他人隔开,那端的吵杂和她身旁的宁静成为强烈的对比。
一直以来,她和其他人总是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不曾试图跨越,安然地活在属於自己的空间,反正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公车缓缓朝这驶来,她不与人争,留在最後才上车,坐在靠窗的座位,玻璃窗映出她略为失神的白皙脸庞,雨水一滴滴附着在窗上,和记忆中的那天下着同样的蒙蒙细雨──雨势不大却沾黏在她发丝、衣裤和脸上。
回忆沉淀在内心深处,随着时光的遥远而浅的像是隔着窗的雨声。
这场雨,让她忆起了那一夜。
年幼的她,独自在附近公园的隐密处躲藏,方才撞见的一幕令她无声啜泣,小巧的脸蛋分不清是雨水或泪水,缩在一团无助的身子微微颤动,彷佛被全世界遗弃。
那一天,在如此幼小的年纪,她承受现实的残酷和丑陋。
蓦地,她头顶上的雨停了,一把伞在她上方绽开。她仰头,布满水滴的脸庞看似脆弱不安,印入眼帘的是和自己年纪相似的男孩。
他随即蹲下身,唇边挂着温煦的微笑,手指轻柔怜爱的抚着她的发丝,「宸宸,我找到你罗。」
每次只要她心情低落或者不愉快时,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躲在自己建筑的小小世界,在这里她是安全的,不会有人来打扰。
虽然被他找到了这个地方,内心却没有一丝怒气,反而有一种终於被人找到的一股感动,像是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带来一盏微光,照亮了她的世界。
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人发现她。
「不要难过,宸宸并不是一个人喔,你还有我喔。」他的大掌似乎有股魔力能安定她情绪,男孩稚气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彷佛正许下神圣的誓言。
他的脸庞不管她多麽想看清,却像浸了雨水般,飘荡在水面上模糊了原本样貌,但他说的话却深刻地烙印在她胸口上。
每次回想起,心中总是暖的发烫,把所有的慌乱与忐忑都驱逐。
她对於过往的回忆总是模糊不清,可能是下意识不愿回想,导致记得的都是印象较深刻的零星画面。之前只是隐约记得某些零碎的片段,今天却像看着一部电影般流畅在脑海拨放。
或许是这阵雨,唤醒了沉睡的记忆,让她找回遗失的碎片。
她步伐快速地走进公寓,上电梯,在到达三楼後缓缓开起,自包包拿出钥匙,插入门把後转开锁,推开门而入。
伸手按着门旁的电灯,室内由一片漆黑转为明亮,眼前所见的是铺着洁白磁砖的客厅,黑色木头的矮桌上摆放着几本杂志,浅褐色的柔暖沙发,前方放置一台液晶电视。
她脱下高跟鞋放入门口旁的鞋柜,包包随手放在桌上,舒服地躺上沙发,阖起眼,让脑子暂时休息,忘却烦人的公事和私事,每次回到公寓总是会在沙发上赖个几分钟才甘心离开。
休息满足後,她才起身解决刚买的晚餐。虽然有厨房,但她回到家已经疲累不堪,实在没什麽心思煮饭,所以习惯吃外食,省时也方便;懒得去远一点的地方买,楼下附近就有便利商店。反正她对吃的也没有特别讲究。
吃完饭後,回房拿起换洗的衣物准备沐浴,当她越过一间半掩着的房门,望进去里头已经清空,只剩下原本的家具,她才想起室友已经搬出去,虽然称之为室友,但她们交情并不深。
自从大学毕业後蓝蔚宸便在附近一家公司上班,当时找了好几间房子都不甚满意,在别人介绍下来到这栋公寓。
房子虽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客厅、浴室、两间卧室、储藏室和小厨房,她只求乾净舒服的居住空间,至於大小不太计较,而且离公司只要坐几站公车就可到达。
加上价钱公道,便马上签约,而那天刚好也有一位女子来看房子,最後便和她一同住进这房子,可以共同分担房租。虽然和室友已经住了几年,但两人因为上班时间不同很少碰面,室友比她还要早出门,经常忙到快半夜才回家,所以她们碰不到几次面。
她本来就不是会主动找人攀谈的人,见对方似乎也无意认识,她们便保持相敬如宾的态度,不去踏入彼此的世界,让自己在这里能保有一丝的喘息空间,不必刻意讨好或摆出笑脸,这样的模式让她相处得很自在。
相信吗?住了五年的室友家世背景完全不清楚,连名字也早忘得一乾二净,明明就隔着一面墙的距离,住在同一间房子,却是如此陌生。
今天忙碌了一整天,感到特别疲累,早早上床休息。习惯留了一盏夜灯,手往床头一伸,抓起了一只小绵羊娃娃,外观看上去有些老旧,已经陪伴她无数年,似乎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有它的存在。
有次不小心弄丢,结果整夜就为了找那只娃娃而彻夜未眠,也因为那次的遗失,让她明白它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它是一位无声的朋友,以前当她心烦意乱总会向它吐露,心情总会得到舒坦。
偶尔做恶梦,只要醒来就会找寻娃娃,彷佛她不是孤单一个人,惶恐的情绪会逐渐消散,最後抱着娃娃在胸口缓缓入眠。
***
指针悄悄地走过十二点,蓝蔚宸在床上辗转反侧,忆起昔日的回忆,不间断的影像在她脑海飞快掠过,她索性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过往的记忆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她和卢皓闵是大学同学,原本两人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因为她本来就不常与人接触,除非必要,否则她不会主动找人交谈。
他们是在某次的报告中被分到同一组,才开启了他们之间的牵引,他似乎因她办事效率与沉稳的性格吸引,他知道她不是只注重外貌的女孩,做事总是精明干练,毫不拖泥带水,身上散发着一股自信与孤傲。
他欣赏独立的她,接着开始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她冷漠的外衣,像一朵纯洁带刺的白玫瑰,让试图强摘下她的人都被刺伤,层层花瓣将自己包覆,不曾让人真正走进她的心底。
原本,对於他的追求无动於衷,也没有当作一回事,只认为他也是无聊分子的其中一个,却没料到他比之前遇过的追求者更难缠,丝毫不介意碰了无数铁钉,仍出现在她周围团团转。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脸皮厚到刀枪不入,连她也拿他没辙,最後把他当成隐形人,却还是无法斩断他坚硬如顽石的决心。
她刻意闪避的举动他看在眼底,也知道自己入侵了她的领土,却也更深入了解她,发现她总是习惯一个人面对和处理难题,不懂得向人诉苦或寻找别人的协助,坚强久了反而接受独立的事实,却也好几次把自己忙得喘不过气、疲累不堪。
他心疼她总是默默的付出,别人总是无法看见她的辛劳,使他升起了一股想要守护她的慾望。
在某天,她发着高烧却硬着头皮撑着身子,要不是他发觉她气若游丝的语气,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和泛紫的嘴唇,关心的抓着她的手臂询问,才惊觉她偏高的体温。
深知她的个性,他只能在一旁好声劝导。
他的话传进她耳际化为含糊不清的字句,脑中的晕眩侵蚀她的意识,最後她的眼前一黑,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昏迷一段时间,醒来後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右手臂上插着点滴,当她意识稍微清醒,才忆起自己突然昏倒,那她是怎麽来到医院?
蓦地,门把被人转开,答案也随之揭晓。
卢浩闵见她已醒过来,悬在心中的大石终於放下,但随即换上一张肃然神情,是她所没见过的一面。
他缓缓向她走近,停驻在她的病床旁,以正经严肃的口吻说:「别一个人逞强,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要被你吓死了?以後别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难道我真的让你这麽厌恶吗?」
沉静了许久,她才缓缓低语说道:「对不起。」她知道他并没有恶意,也记得在学校时他神色溢满担忧,她感受的到他是真心的在关怀她。
「如果你需要,我的肩膀可以让你靠,偶尔也让我保护你,好吗?」
她静默,但内心坚硬的高墙开始出现裂缝,像蜘蛛网般地向外扩散龟裂.她是头一次选择正视他如此痴傻又认真的情感。
内心因他的话而触动了心弦,变得异常柔暖,真诚的言语比甜言蜜语还要更容易打动人心。
或许是因为孤独久了,所以才不习惯向人露出软弱的一面,但这一刻的脆弱却有他陪伴在身边,令她冰冷的心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虽然态度称不上冷漠,也不特别热络,却已经是她最大的妥协。
在毕业後,她终於答应了他交往的请求,也许该归功於他锲而不舍的心意,让她卸下层层的防护,敞开了心扉,愿意再次相信爱情。
他们在大学认识四年,在一起交往了五年,在仅二十七年的岁月中有三分之一的时光和他在一起,也创造了无数的回忆。
她从没想过可以和一个人牵手走到现在,他们的爱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细水长流的感情反而更加稳定。
他说过,等两人的经济能力稳定後,要给她一场温馨的婚礼,她从没忘记他许给她的承诺,她还等着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