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他们在餐桌上吃着谭钰泉准备的早餐，蓝蔚宸看出他神色疲惫，关心的问：「你还好吗？」
蓝蔚宸昨晚小小的失眠，她介意着那通电话，内心显得忐忑与旁徨，但还是敌不过渐渐加深的睡意，在睡前她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凌晨一点半。
也就是说，他是在一点半之後才回来。
其实，谭钰泉在两点多就回到公寓，他回忆着过去点点滴滴，胸口彷佛有铅块压住般沉重，昔日的背叛与悲怆又再度扰乱着他的思绪。
他到了三点半才真正睡着，却睡得很不安稳，纷乱的记忆在他梦中打扰。
谭钰泉停下进食的动作，沉默了会，「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蓝蔚宸点头，她猜测应该是关於他们的故事。
谭钰泉缓慢地讲着他们认识的经过，相爱的过程，和如何走到分手，最後沉重的说明那位女子的背叛。
「她最近怀孕了，但是男方不要那个孩子，她不得已才去堕胎，而後来在知道她的男朋友背着她和别的女人乱来，对她来说打击很大，在争吵过後以分手收场。」
「所以她最近是来向你哭诉的？」蓝蔚宸挑眉，「她应该有其他朋友吧？为什麽会找上你？」
「我也不清楚。」谭钰泉也很无奈。
「如果你觉得困扰，可以和她说明白，你并没有任何责任要照顾她。」蓝蔚宸语气冷淡，让人看不出她的思绪。
「尤其在她如此对待你之後，你还愿意当她的朋友？」
「我只是不希望看见她伤害自己。」
「我只觉得她很自私。」蓝蔚宸蹙起眉，他就是太过善良，硬是把麻烦往身上揽，但换个角度想，如果放任这件事不管，那他也就不是谭钰泉了。
「如果有需要帮忙，可以跟我说一声。」既然身为朋友，她也不想看见他为了这件事烦恼伤神。
「谢谢你。」谭钰泉朝她露出微笑。
***
「小绮，别冲动……」谭钰泉拿着手机，神情透露出疲倦。
她又在博取他的怜悯心，蓝蔚宸看了心情没由来的烦躁，须臾，她终於忍不住对他说：「手机给我。」
谭钰泉迟疑了会，虽然不了解她这麽做的意图为何，还是递给了她。
蓝蔚宸将话筒放置耳边，沉默了五分钟，也听了她废话五分钟，她始终没发现电话这头已经换人，「你说完了吗？」
「你是谁？」她似乎受到惊吓。
「你猜呢？」蓝蔚宸不答反问，把答案留给她去填。
「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做人要适可而止，他没有任何义务听你诉说你们之间的种种，别以为每个人都要随着你的心情而摇摆，他并不是你养的宠物。自己做的决定请自己负责，少来干扰他的生活。」
对方好像还没回神，一反刚才的多话，现在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麻烦你找别人。」语落，她一秒不差的切断通话，顺便帮他关机。
他傻愣在一旁，最後笑了出来，这不愧是蓝蔚宸的作风，果断又快速的解决问题，毫不拖泥带水。
或许他缺少的，正是她所拥有的坚定，只要一下定决心，就会彻底执行，不受到内心承受的伤痛影响，尽力达成目标。
***
谭钰泉和蓝蔚宸坐在桌子的同一侧，而他们的对面是一位女子，她的橘黄色发丝挑染了几搓如玫瑰般鲜艳的红色，原本该是亮丽的面容却意外的苍老，年龄看起来还比他们大上几岁。
时间倒转至蓝蔚宸下班後，刚回到公寓脱下高跟鞋，却发现谭钰泉一脸仓皇和她擦肩而过。
「抱歉，我有事先出门一趟，今天就麻烦你出去买晚餐了。」他抛下这几句话，转眼间，已经穿好鞋子站起身。
「她找你？」虽然是问句，蓝蔚宸的口气却十分肯定。
「对。」他也没有隐瞒，老实回答。
前几天好不容易恢复难得的清静，她似乎忌惮着蓝蔚宸的那番话，安分了几天，但是今天像是忍耐到极限，一打来就劈哩啪啦地说个不停，也不管他的意愿是否，尽情倾倒她的哀怨，他有种快被她的哭声给淹没的错觉。
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能答应和她见面，也因为她的任性导致他赶不及准备晚餐。他决定在今晚要和她说明白，就像蓝蔚宸说的，他没有照顾她的责任。
倘若不狠下心来，他永远也没有清闲的日子。
而且，该舍弃的就不该再留恋，将一切都放下，才能挥别过去。纵然他曾怨叹过，悲愤自己受到的不平等待遇，那一阵子他陷入很深的负面情绪里，幽暗的声音不时占据他的双耳。
但是，一切的痛苦终究会过去，这只是人生中某一个试炼的过程，他学着心平气和的接受，试着以更开阔的心胸看待这一段不完美的感情。
原谅那个曾经伤害自己的人，没有想像中的简单，却也并非如此艰难。执着於别人的过错，如刀刻划在心口，才是真正的痛。
所以，放开那段回忆，也是某个层面上，解开了自己施加的束缚。
一昧的活在憎恨之中，只会使自己掉入深不见底的折磨里，徘徊在无数的痛苦轮回。
这一次，他选择松开紧握的双手，让所有的回忆随风飘散。
学会放手，也是成长的一种方式。
「那我陪你去吧。」
谭钰泉对於蓝蔚宸的发言感到惊讶，却也十分犹豫。
「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神情异常的认真，「我会站在你这里，陪你一起面对。」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撼动着他的心，使他内心潜藏的灰暗一点一滴的淡化，像是温煦的阳光洒在胸口上，渐渐温暖了他。
他答应了蓝蔚宸的要求，两人一同前往他们约定的餐厅，在半路上，蓝蔚宸提议自己假扮他的女友，避免他前女友的纠缠。
「她是谁？」眼前的女人表情明显不悦，对於毫无预警出现的蓝蔚宸，有着巨大的排斥，彷佛她的存在是如此碍眼。
「她是我的女朋友。」谭钰泉照着方才讨论好的台词接下去说：「今天原本约好了要和她一起吃饭，但是你的邀约又来的太突然，我在和她说明原因後，她不介意我和你出来吃饭，唯一的条件是她也要一起来。」
「你们慢慢聊。」蓝蔚宸淡然的看着菜单，选好餐点後，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
「小绮，我希望我们以後别再联络了。」谭钰泉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懒的拐弯抹角。
「该不会是这个女人指使你这麽说的吧？你怎麽可以这样对待我？」她愤怒的眼睛瞪着蓝蔚宸。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的，不关她的事。」谭钰泉跳出来解释，他不希望她也遭受到波及。
「难道他的决定还需要你的同意吗？」蓝蔚宸原本只打算旁观，但是她恶劣的态度令人看不下去。
「是他自己答应过要陪着我的，怎麽能够食言？」她理所当然地说着，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过去的残忍对待有丝毫的忏悔之意，甚至恣意地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
「你有想过他的心情吗？有感谢过他的付出吗？在伤害别人之後，还大摇大摆的闯入他的生活，我真的是一次见到脸皮如此厚的人。」蓝蔚宸冷笑。
「那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她把别人的好意随地践踏，甚至利用他的温柔，换取同情。
蓝蔚宸不自觉的皱眉，转过头，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嘴角的笑容彷佛在嘲笑自己的悲哀。
蓝蔚宸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方，彷佛无声地说：「我在这里。」
谭钰泉抬头对上她温柔的眼神，她的手掌像是有股魔法，安抚着他隐隐作痛的伤口，他扬起微笑，像是在回应着：我没事。
「钰泉，难道你忍心丢下我吗？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就不想活下去了。」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认真，改用装可怜的戏码逼他回心转意。
「别说这样的话，好吗？」
「你们每一个人都骗我，是你们逼我的！」她手上拿着旁边餐具副的刀子，随着她的话语而上下摆动，一副我要死给你们看的模样。
她的思想异常的极端，总是认定别人亏欠她，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对方身上。
「小绮，别激动，冷静下来。」谭钰泉试图缓和她剧烈起伏的情绪，担心她在这里真的做出傻事。
「你闹够了吗？」蓝蔚宸冷峻的神情，黑眸微愠，她手掌缩紧，纵使她隐藏的很好，音量也始终保持在三人听得见的范围，但是谭钰泉还是察觉到她的火气。
「口口声声说别人对不起你，却又不检讨自己做了些什麽，难怪身边连一个吐露心事的朋友都没有，因为她们无法忍受你的脾气，所以才一个个离你而去。再者，你的遭遇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其他人，是你默许别人这样对待你，不是吗？」
蓝蔚宸一针见血的评论，刀刀命中要害，毫不留情。
「你的命是你的母亲怀胎十月生下，含辛茹苦的扶养你长大，而你是用如此草率的态度把死挂在嘴边，你对得起养育你的父母吗？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而忍受痛苦的摧残，却仍拚了命的吸一口氧气，而你，又曾为了生命努力过？」
「你都不珍惜自己了，还期望别人珍惜你？」
她眼神闪烁不定，慢慢放下手中紧握的刀子，情绪似乎沉淀下来，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蓝蔚宸忍不住将堆积在心中对她的不满一次宣泄出来，也没有特别奢望她能全听进去，俗话说本性难移，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她有心想要改，否则，说再多都没用。
她不再剑拔弩张，蓝蔚宸的话彷佛触动了她心底的某一个区块，泪眼婆娑地说着：「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你想重新开始，一切都不算太迟。」蓝蔚宸抽出一张面纸放在她的前方，而她接过，然後低头啜泣。
蓝蔚宸和谭钰泉有默契的看着对方，在蓝蔚宸用唇语对他说：「我们走吧。」他们便默默地离开了餐厅，现在的她需要独处。
蓝蔚宸回望着远方缩成一小点的餐厅，不禁思忖着，只要下定决心，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老实说，这样的结局在我的预想之外。」谭钰泉看着前方，但这番话是对她说的。
「她可能还有救吧。」
蓝蔚宸也同样感到意外，方才极力忍着将手边的水杯往她身上招呼过去的冲动，但是在经过蓝蔚宸那番训话之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最後在他们面前哭泣也令两人傻了眼。
他轻笑着，柔情似水的目光悄悄凝视着身旁的女人，再难堪和糟糕的局面他都幻想过了，却没料到这一切会以如此平和的方式结束。
而且，有蓝蔚宸在身旁，令他不再害怕接下来面对的过去，还有她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达到他的心中，在无形中伤痛的感觉减轻了。
原来，没有想像中难受。
「今天的月亮很亮呢。」蓝蔚宸仰望着挂在天上的一弯明月，人们总是把视线放在前方，却错过了周遭的美好风景。
「嗯。」
谭钰泉也跟着抬头，但是他的脑袋已经容不下其他景色，满满的都是她，再也无法隐瞒逐渐涨满胸臆的情感，就快要溢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