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蕾蕾家门口看见出来开门的是彦宏学长的时候,我着实意外了一下,他对我浅浅微笑,打开了门。
「宝贝是谁啊?」蕾蕾的声音从卧室里面传出来。
「是笑笑。」
「笑笑?我在换衣服,等我一下。」
「你慢慢来。」说着,我就把包包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自从家聚撞墙事件之後,就连时间,也没有办法再让我和学长回去原来那样自在相处的感觉,我避着他,他也变了,或许是错觉,但是我觉得他一如以往亲切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我很陌生的东西,就连只是坐在这里,这客厅里的空气分子都让人隐隐不安。
想着想着,我顺了顺左边的头发,抓着包包站了起来。「我把笔记放在这里,等一下学长再拜托你拿给蕾蕾。」
学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捏了捏包包的背带,深呼吸一口气往客厅大门走去,一只灼热的手冷不防地扣上我的手腕,力道之大,直令腕骨发疼,我皱着眉头想要把手抽出来,学长竟是扣得更紧,让我差点要哭了出来。
「学长这样很痛,请你放开我!」我忍着痛想要扯开他的手或掰开他的手指,可是学长仍是表情冷酷地不发一语。「拜托,学长,拜托放开我。」我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被掐裂了,不住地求他。
有那麽片刻,我害怕的几乎要大叫,但是就在我叫喊出声音之前,手上的缚束突然松开,然後听见蕾蕾的声音。
「笑笑?你们在做甚麽?」
「我….」该怎麽跟她说,〝你男朋友无缘无故抓着我不放〞?我握着自己发疼的手腕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笑笑对我还有些误会。」学长先开口。
「误会?什麽误会?」蕾蕾走过来说。
「已经好了,我刚刚都已经跟笑笑解释清楚了。」
「笑笑,你来找我做什麽?」蕾蕾转过头问我。
「你传简讯,说想借笔记本,拜托我拿来给你不是吗?」
「我没有传简讯给你啊!」蕾蕾拿出她的手机确认。
「蕾蕾,再不走我们就赶不上歌剧开演时间了。」学长搂着蕾蕾的肩膀温柔提醒。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什麽。
「笑笑,要不要我们顺便载你去学校。」
「不…不用了…」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呆呆傻傻的回应着。
我们一起下楼。这一次没有人挥手,也没有人回头。
目送他们开车离去的我,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压着一团沉重冰冷的铁块,喘不过气。
…ೊ…ೊ…ೊ…ೊ…ೊ…ೊ…ೊ…ೊ…ೊ…ೊ…ೊ…ೊ…ೊ…ೊ
上午那件事情一直占住我的思绪,觉得自己的头重重的、钝钝的,以致於今天在「鸫」上班的时候又有几个地方出错,被鬼见愁念得耳朵直发疼,好不容易等到小麦出现,交接了几件晚上该做的事项我才终於打了下班卡,心里盘算着等一下要去买一堆洋芋片,再租几片DVD,回家瘫在懒骨头里面放空当马铃薯。走到店门口,看见一个拎着袋子穿着制服的女生,拿着一支包装精美的笔正在向路过的人兜售,制服有点脏,仔细一看,是启聪学校的制服,手上的袋子里想必也都是那种笔。
「呜呃呜呃喔啊啊。」她拿着笔在空气中比划,用她粗糙嘶哑而浑浊的气声认真向我推销。
「一支多少?」我顺了顺左边的头发。
「唉咿唉咿。」她比了比身上的牌子,〝一支一百元〞。
我低头翻找钱包,背後却出现一个不带感情、凉薄无比的声音。「不要在我们这里卖这种东西。」是鬼见愁!
喑哑女孩看看他又看看我,拿笔的手向我推了推,我赶紧继续翻找钱包,〝奇怪,我记得刚刚打卡的时候还有看见,平常也一捞就有,怎麽现在像是掉进异次元空间一样,就是找不到。〞我越找越急,感觉後面有一对凌厉目光射在我的背上,额头都冒了一层薄汗。
「你有完没完?我的意思你还不懂吗?想要感觉良好的话买面包去孤儿院,那里会有很多小朋友跟你说〝谢谢阿姨〞,不要在〝鸫〞的店门口发挥你那过剩的同情心。」鬼见愁对我劈头一阵好骂,然後就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音哑女孩,只是那眼神…唉!
那是一个〝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眼神。
喑哑女孩无奈把笔放进袋子里,有点不甘心地徐步离开。我回头怒视鬼见愁。
「我买支爱心笔为什麽你也有意见?」我忿忿地问。
「你觉得让那样子的人在店门口,跟经过的人拉拉扯扯,兜售那些东西合适吗?」
「第一,我已经下班了。第二,这是马路上不是店里面。我不懂你所谓〝那样的人〞怎麽不能在这里卖她的东西。」
「第一,这里是店门口。第二,客人结帐後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我沉默就是纵容,你消费就是鼓励。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你跟她很熟吗?你又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
「我只知道她是需要帮忙的启聪学校学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启聪学校学生?就因为她穿启聪学校制服吗?要不要我弄一套启智学校的制服给你穿!?」
听他强词夺理气得我太阳穴霹啪作响。「我想要帮谁那是我的自由。」
「自由?你连她卖那些笔是不是真的要帮助人、能帮助谁都不知道,谈什麽自由,充其量,是盲目的滥情,廉价的爱心!」
「我是不知道,我只是相信,既然相信了,我就不会在乎是不是被骗,就算被骗了我也不会反悔。我没有盲目,我只是死心眼!死心眼好过像你这种喜欢怀疑人、贬损人的小心眼!」
我怒气冲冲地把囤积在心里面许久的话扔到他脸上之後,觉得全身一阵无力,鬼见愁大概想不到平常和和气气、没棱没角的一个人会对他发这麽大的脾气,只是怔怔站在那里,我赶紧把握机会,趁这时候转头就走。
今天真的什麽都不顺,入睡前,写好信,寄出,把整日的不愉快随手一挥,不再去理。
…ೊ…ೊ…ೊ…ೊ…ೊ…ೊ…ೊ…ೊ…ೊ…ೊ…ೊ…ೊ…ೊ…ೊ
偶数男孩:
在我心里总是有个小小的声音,那就是〝不想长大〞。
其实我是个很早熟的小孩,只不过那个早熟不是出於自愿。
小时候看惯大人现实世故的一面,觉得讨厌,不想让自己变成那副模样,所以喜欢用天真的角度去解释事情,就这样走过二十多个年头,虽然途中的好友们一个个变成大人,心中有点失落,也难免为此受伤,却还是固执着自己的孩子气。
直到在咖啡店工作遇见学姊。学姊是我心目中,二十年以後自己理想的样子,魅力十足,热情又练达。有一天跟学姊聊天,聊起我这个〝不想长大〞的念头。她说:「可是,这样怎麽保护想保护的人呢?不长大的想法听起很吸引人,只要站在原地就好,也不用害怕前进的时候跌倒,但是如果有那麽一天,有个想保护的人的话,那怎麽办?毕竟,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需要被保护的时候。」
於是〝想保护谁〞这个想法在我心里蔓延滋生,逐渐取代了〝不想长大〞。
我想起一个故事。一只老鼠,在睡狮的脸上跑过,把牠从梦中吵醒,狮子很生气,捉住老鼠要吃掉牠。老鼠哀求说,只要饶牠一命,将来一定会报答。狮子觉得很有趣,因为不是真的饿,便笑着放了牠。後来狮子被猎人捉住,用粗绳綑在地上。老鼠听见狮子的吼声,跑了过来,用牙齿咬断绳索,救了狮子。
就算是老鼠,也要有尖锐的牙齿才能拯救狮子啊!如果想保护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前提是要有那个能力。虽然现在还没有想保护的人,但是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让某个人得以系舟、有所泊靠,纵情大笑、恣意哭泣。
原来希望自己变得更强,都是为了身边的人。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想我可以更勇敢吧!
你知道吗?今天,我们认识满一年了耶!为了庆祝周年,我到汀州路那间有名的二手书店,最里面的书柜的左下角,在〝政权的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的政权〞一书後面。
我留了一个小礼物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周年快乐。
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