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时候跟穆冠华这麽好啊？还手牵手？」
张柳与我并肩走着，他手上挥舞着数十张园游卷，一会儿得意扬扬自己的战绩，一会儿又怪里怪气的追问刚才目睹的真相。
「他陪我逛园游会。」
「就这样？你知道让一个男生牵你的手，代表什麽吗？」
「我们是普通同学。」
「我相信，绝对相信，可是如果那个邵学长看见的话，他就不会相信了，再加上这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看见了，你怎麽撇清？」
「又没人知道我是谁。」
张柳大声哈哈：「马上就要表演四手联弹的钢琴才女张苇，谁会不知道？」
「……所以你刚才看见的时候，也真以为我们有怎麽样？」
「我以为你是追不到邵青云，所以拿穆冠桦来充数。」
「我才没有。」没想到张柳这麽以为。「我和他，只是很自然的……因为人太多了……反正，我……他……」
「好了，别解释了。照你这样的解释，要是我不够了解你，我肯定你这是害羞，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他是捣蛋，我刚刚才想起他叫做穆冠桦。」我解释，可是这种说法又好像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想表达：我对他没有感觉，所以才会从以前到现在都只知道他叫捣蛋，然後突然一时之间顿悟，发现他的真名。
「噢！」可是张柳听懂了！他应了一声。他真的听懂了？
「真刚好，我也在刚刚把穆冠华的脸从眼底删除，然後告诉我自己，我的姊妹没有劈腿！」
我瞪了他一眼，忍不住认真、仔细评量他，难道他真的有双胞胎的心电感应？他有我没有？
「这二十张给你，够你再去逛一圈了。」
张柳手上总共有五十张园游卷，他说他昨天和同学轧篮球，输的人要把手上的园游卷让出一半，所以扣掉他自己的十张，他总共跟八个人轧篮球，连赢。
我几乎是用捧的将他的双手举高，难以想像他的双手除了弹钢琴以外，竟然敢……打篮球？他用弹钢琴的手去碰触篮球，是不是忘了可能的意外与风险？
「或许我也应该去打打篮球？」
「什麽？不好吧，你可能会连输八个人，输到你连零用钱都没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谢你的园游卷。」
「嗯，好吧，虽然我听不太懂你的话，不过，你一大早就出门，有再吃过吗？」
「吃过了。」冒着可能会被学姊追杀的美味香肠，已在我的胃里流转着。
「好，我告诉你，你千万别紧张到拉肚子，我和一大票粉丝一定会在台下帮你加油，你只要尽力就行了！」
哪来的粉丝？
「我真想现在就看见你弹琴的样子。」
「又没什麽好看的。」
「你复出後的第一场处女秀耶，说什麽也要用我这双眼睛好好见证一下！」
「谢谢哦。」
「别这样嘛，你很轻松了耶，摊位的事不用你烦恼，还多了二百元的园游卷，我告诉你，你绝对是今天的幸运之星。」
张柳说了等一下，跑开，又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两根烤香肠。
他说香肠好吃，但这是给他欣赏的女生还是现成女朋友之类的品嚐，所以没我的份。也幸好没我的份，我可不想吃第二根香肠，到时候真的得跑厕所。
「好啦，我们转换个话题。」张柳说完又跑开，他忙得很，回来的时候手上没了香肠，多了一杯大冰红，「听说你在找向老师？」
他把大冰红让给我，但我捥拒了。喝冰饮更会让我拉肚子。
「你有看见他吗？莫名奇妙的忙碌。」
「有啊，他就在教务处，好像是在和教务长讨论什麽，很起劲。」
「谢谢，你去约会吧，别让女朋友等太久。」
张柳顿时脸红，支支吾吾的否认：「我……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应该是我刻意的调侃奏效了，张柳一秒都不想待在我身旁，又嘟嚷了几句就走开了，这下子身旁终於清静，一种有别於园游会热闹的空灵在脑海里慢慢荡开。
还会不禁想着，向老师在教务处和教务长讨论什麽呢？会是我和邵青云的事吗？
我差点就在大操场的中间陷入自己的思想中，是园游会表演节目开始的欢呼声把我拉回现实，从四面开始，逐渐有人潮往舞台前进，一群一群，从我身後而来的得绕过我，更不礼貌的，就会直接把我往前推。
听别人说，表演的顺序由一年级到三年级，再由一班、二、三班等等的依序表演，一个班级最多报名三组，最少一组。
「大家好，我们是一年一班的双胞胎少女组，今天要表演的是自弹自唱！」
麦克风一拿到手，遥远的舞台上传来的是吉他声配清唱，双胞胎少女组的嗓音清甜柔美，台下所有人都摒息倾听，只有那热闹的摊贩不受影响。
「好听，但没什麽特别的。」有人这麽说。
第2组上台，还是一年一班的学生，竟也是唱歌，身旁唏嘘不断，赞美声却少之又少。
第3组、第4组……突然，人群少了，台上表演者没有新意，台下没有人愿意驻留，等到有悠悠的笛声传出，我才大大的意识到，虽然顺序是按着年级、班级在排列，但也总有编号，得知道自己排在第几号才行。而且邵青云会不会已经在後台等着了？
他上台表演或是比赛的经验应该不少，说不定他等着传授我秘笈心诀──
我紧张的在舞台周围搜寻，果然，人群变少，一下子就找到表演顺序表，由上往下、由左往右……找到了，是第21号，因为表演时间有时难以抓准，所以早上20号表演完毕後，过个休息时间，下午才又由第21号开始表演。
我开始平复刚才突起的惊吓，仔细想想，邵青云就算再怎麽搞忧郁、与世无争也不可能像我一样搞不清楚表演顺序，但他久未出世……应该不太能够忍受一堆人在後台叽叽喳喳，所以他不可能会待在後台等候，应该是午休快结束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吧。
想归这麽想，我还是往後台走去，但向老师突然出现，一出声就是顺势停住我的脚步。
「张苇！」老师有些疲惫的眼神带着笑，朝我走来。
就像电视里的快步一样，虽不是一个箭步就到达，但也够快，快得让人觉得他就是迫不及待想要上前。
「老师！」我没有像他那样大喊，但好像听见心中的大石噗通一声的落下。
「班上一切都还好吧？」
「我想应该没问题。老师是忙到现在吗？」
「对……在和教务长讨论青云的事，他总不能一直延毕下去，所以这几天除了忙园游会的事情以外，就属这件事重要了。」
「所以学长他究竟为什麽会延毕？」
向老师突然住口了，他刚才还回答得很流畅，一谈到邵青云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他就会露出苦涩、无奈并重的神态。
「现在绝对不适合说这件事，你应该做的是保持稳定。我昨天虽然没有去帮你审核琴声，不过前天青云有告诉我，他认为你ok的。」
「他是这麽说吗？」
「对，这样就够了。」
一个算是钢琴专家的人说这样就够了，我就能相信他说的话，这样就够了吗？
不可能，还有太多不安静的因素，紧张、担忧、烦恼、不安。尽是些负面的情绪，记忆力增强与挖破记忆的墙壁後的喜悦与不可思议早就消失殆尽。
「老师，我想问你，表演需要钢琴，那……钢琴呢？」
舞台，用彩色的气球布置四周，每个表演者都是自备乐器，吉他、直笛……那在我和邵青云的四手联弹里最重要的钢琴呢？
「绝对不会是平空出现！不过你小心别拉肚子了。」
「我可能真的会拉肚子，如果每个人都这麽期待的话。」
「啊哈，那就没什麽好担心的了，你收拾起你的一切坏心情，专心的想着如何诠释『飞』，把它最美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
「我会尽力。」我小声的说。
「不然，你就当作是回馈，把最好的琴歌献给我，当作是我的生日礼物，ok？」
老师笑得太温柔了，话里句句都掺进了祈求与奢望。
「老师今天生日？」我特别拉高了一点音的说：「老师连个礼物都没有所以只好期待我能送给你？」
「对啊，行吗？」
「亲爱的张苇同学，你能满足老师这麽一点小小的愿望吗？」老师笑惨了，伸手在我头顶上摸摸，拨乱了浏海，但他的手只停留了几秒就收了回去。
「那我们来作约定好了，如果我弹得还算ok，那就当作是送给老师的生日礼物，如果弹得很差，那老师的生日礼物我下次再补送……或者请班上的同学一起合请老师吃一顿饭。如何？」
「难得你想跟班上的同学合作。」
我一时哑口无言，不过老师会这麽认为也是理所当然，我的心离群索居太久了，谁是谁，谁的脸又该与哪个名字搭在一块儿，这都是我以前从没在意过的事，现在如果再拼命、再更深入挖掘记忆的那面墙的话，我想……我是认识班上每一个同学的。
「其实，你愿意重新弹钢琴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礼物。」老师敛去笑容，百般稳重的说着心里话，对，这应该是他的心里话。
「不过就是重新弹钢琴而已，没这麽好。」我尴尬的撇开眼神，老师掏心掏肺的话令人不习惯，而且本来就是自己的胆怯加上逃避才放弃钢琴的，就算复出也只是稍稍走回了正途。
「没这麽好？」
「就是没什麽了不起。」我把浏海拨整齐，盯着由额头垂落至身侧的手，冷不防的笑出声，接着胸膛一挺，冷静的重覆一次：「没什麽了不起的。」
老师同样会意的笑出声，他爽朗的笑容可能已经是他近日来最大的脸部运动，有点变形，与同学眼中的帅气外表有了落差，可是我觉得这样的老师才好。
「真期待我的生日礼物。」
老师留下这句既期待又感叹的话，拖着憔悴的背影走远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这一天当作我重生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