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美术班？」何辰曦弯身捡起地上的画袋和外套，拍去上面的灰尘。
尹瑄雨点点头，伸手接过画袋，听到美术班三个字眼眶又灼热起来。
「怎麽了？」
「今天……素描画不好。」
「学妹刚入学，课业也好、校园生活也好，都还在适应，不是吗？」
「可是学了七年的画，不该不适应……」
「七年啊，就会一帆风顺，不再遇到瓶颈吗？」他笑笑反问她，不认为一次画不好是非常严重之事，「我从三岁开始学琴，弹了十四年的琴了，瓶颈像山一样，一座接一座来，一山比一山高，要学的东西还非常多，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的琴艺像个小学生。」
「学长的琴艺不是小学生！」她用力纠正。
他不以为然的摇头，笑道：「那是因为你不懂，才会觉得我弹得很好，如果你看得懂乐谱，就会发现我都不照谱在乱弹。」
「真的吗？」
「嗯，所以钢琴老师对我很头痛，说我老是窜改莫扎特、萧邦和贝多芬的琴谱。」
「不管有没有照谱弹，能让我感动到……哭，学长就是弹得很好。」她就是觉得他的琴艺与众不同。
见她像个忠实粉丝扞卫自己，淡淡有趣闪过他的眼瞳，随後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舞台，「那再弹一次给你听，不管画的好不好，画完就随它去吧，下次重头再来。」
尹瑄雨一脸受宠若惊，手上感觉着他掌心的温度，对她而言，学长像天上的星辰，从没想过会有降临身边的一天，甚至为她弹琴。
两人走进布幕里，只见舞台左侧角落摆着一台黑色直立钢琴，何辰曦拉开琴椅坐下，打开琴盖，修长漂亮的手指自左而右迅速刷过琴键——
那琴，应和着他的呼唤，一下自沉睡中苏醒过来。
「这台琴，每年只有合唱比赛会用到，刚进高中时，第一眼见到它，感觉它很寂寞……彷佛听见它在对我说：请弹弹我、请弹弹我。」一边回忆，他双手轻放琴键上，由高音到低音弹出流水般的琶音。
为解钢琴的寂寞而弹，这说法真美。听着清亮琴音逐渐低沉澎湃，她彷佛看见无数金色音符自他指尖迸散洒落，「所以学长放学後才来礼堂弹琴？」
「嗯，其实练琴的时候很累、很寂寞，你会很想终止这样的生活。」他眸光缓缓悠远，停下左手，仅以右手弹出轻柔的主旋律。
空灵的琴音勾起她心里最深的脆弱，心有同感点头：「画画也一样，只要放弃了，就可以多出很多时间和朋友出去玩。」
「但是停止不弹，又会觉得心里非常空虚，就像现在租屋处没有琴，我大概三、四天就会想念弹琴的感觉。」
「我也是，只要一个星期没画，心里就会不踏实，唯有拿起画笔一直画一直画，才能平息心里的渴望和焦躁。」
何辰曦眼里透着完全理解，微笑道：「学妹，我认为这是心和琴的触动，那种触动是缥缈的……细如蛛丝，却又强韧。就像你和画笔，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触？」
「嗯。」将画袋抱进怀里，感觉心间的悸动，她喜欢看着水和彩在纸面融合，喜欢炭笔在指腹下的沙沙触感，喜欢水墨渲染出一室怀旧古香，画图的一切她全部喜欢，像融进骨血里无法割舍。
望着她执着又不甘心的面容，何辰曦神秘一笑後，开始加进左手伴奏，十指回复到正常力道。不再压抑音量後，唯美动人的琴音在礼堂里回荡开来，时而如诗吟唱，时而辗转低回，时而激荡共鸣。
尹瑄雨静静望着他的脸，融进感情後，学长恬静眸光变得悠远，浑身有种风般的捉摸不定感，离她时远时近。直到最後一个琴音落下，银丝般的尾音在空气中逸去……琴声止，心间的余音还嫋嫋不绝。
「学妹，你的感觉我全部懂，」他起身阖上琴盖，推进琴椅，淡淡笑道：「当心和手无法同步时，这时候不是强迫手要跟上，而是应该停下心的脚步，等等彼此；而练习，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
「练习……」学长能懂？她讶异望着他，眼眶再次泛红。
「嗯。把心静下，回到根本，唯有不断的练习，才能越过瓶颈继续前进。」
彷佛拨开一团混沌，尹瑄雨望着学长如月的面容，心里有种被理解的感受，微微咽哽：「我懂了……是我太急躁，突然间从高高的地方跌到地面，怕自己赶不上同学的进度，心情大乱下才会越画越糟糕。」
他肯定点头，突然想到什麽担忧问道：「糟糕，和你聊太久，现在没校车了，你怎麽下山？」
「学长，我住宿。」
他松了口气：「那刚好，我住後面国宅，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