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虽然有他陪着，我很开心。
但一想到他要背着这种罪恶感一辈子，
我就开心不起来了。
※
这些日子，小宇也跟着孟扬到学校上课，而且认真的程度不亚於其他学生。他甚至还会在旁边叮咛进度，不让孟扬在上课中偷懒。
唯独考试，小宇会变得安静，不会帮忙作弊。
不过，也许是小宇很专心上课的关系，他现在竟然聪明到可以教孟扬功课。但孟扬打死都不承认，小宇的数学念得比他好。
「这里答案是B，不是A。」小宇站在书桌旁，指着作业簿的其中一题。
「我知道啦，我自己写就可以了，你去看你的卡通啦。」
被一个小男孩纠正，孟扬脸上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我只是想尽哥哥教弟弟功课的义务，才会认真念书嘛……」
被赶到一旁的小宇，扁起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又来了，孟扬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心软，尤其是看到那双委屈的大眼。
孟扬想假装不去看小宇，目光却又忍不住跑到他脸上。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太犯规了啦。」终於，孟扬认输了，而赢得这场胜利小宇则是高兴地继续指正他功课。
「这边，你又写错了。」
「我知道啦。」
「还有这题，也算错了。」
「啧，我讨厌数学。」
「是你数学太烂了。」
「少罗嗦，再吵我就捏你脸。」
虽然小宇偶尔有点罗嗦，还常常摆出哥哥的姿态，但孟扬丝毫不讨厌他的陪伴，反而越来越喜欢小宇了。不只是习惯，那是某种依赖。
小宇的存在，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常常忘记他是独生子这件事实。
可惜的是，他没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分享和小宇经历过的趣事，一切原因来自於小宇的身分。
孟扬盯着此刻在旁边叨念的小鬼头，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你呀，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鬼哥哥耶。」而且还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嘻嘻。」
「……干嘛笑得那麽开心。」
「因为你叫我哥哥嘛。」
每到假日，除了窝在家里，孟扬偶尔会和小宇去外面晃。有一次，孟扬特地带小宇去游乐园玩，小宇几乎是玩疯了。虽然，在旁人眼里，孟扬是独自一人的。
在没有人的地方，孟扬会牵着小宇的手，但绝大部分都是小宇主动牵手。
八岁的手掌小小的，却没有温度。
小宇说过，他没有痛觉，有时候被捏脸也只是幻想那种感觉来作出反应，实际上他没有任何知觉。
牵手的时候也无法感受到孟扬的体温。
就是这点，老是提醒孟扬小宇“并非存在”这件事实。
当他和小宇独处时，他们两个相处得非常自然，自然到小宇彷佛是活生生的人一样。
可是，当孟扬惊觉到小宇其实并不存在於这个世界时，他突然感到很寂寞。
就算小宇在他身边，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是孤单的，那是种寂寥的孤单。孟扬说不出原因，只是相处的日子越久，那份寂寞感越浓厚。
这点他从来没有对小宇说过，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随着岁月流逝，孟扬也国中毕业，正式成为高中生了，身高也比以前高了许多，只有小宇一如当初的小鬼头模样。虽然一开始孟扬常拿身高来调侃小宇，但面对外表毫无变化的小宇，孟扬总是会感到某种莫名的悲伤。
他长大了，小宇却永远是这种模样。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但孟扬知道，在小宇的心中还是寂寞的，因为这世上只有自己认识他、看得见他。这就等於小宇的生活是以他为中心，但他却不是。
有时候，当他和爸妈出门吃饭，全家聚在一起用餐时，安静待在一旁的小宇总会露出羡慕又寂寞的眼神。
孟扬总会想，像小宇这麽讨人喜欢的小孩，如果还活在这世上的话，爸妈一定会把他领养回来当家中的一份子。
这样他就会有一位弟弟了，他可以带弟弟去踏遍每个地方，吃遍任何美食。
如果小宇还活着的话。
此刻，孟扬突然深刻地感受到，原来有好多幸福，不是死去的人能够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