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初恋的道别02
02
「我真的很怀疑，不晓得你是哪里有问题，也不知道这问题到底对你是好或坏，一支新的自动铅笔被偷了，你可以不追究；教室布置比赛得名，参加制作的名单却独独漏了你，没拿到奖品、少了一支嘉奖，这些你也说没关系，现在连你的眼镜摆在桌上，不晓得被谁弄坏了，你也完全无动於衷？」鸭子非常看不惯，她的心里充满了替好友抱不平的愤怒，但偏偏这位好友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没关系。向来急公好义的鸭子实在看不下去，她说：「苏沛涵，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脑袋重新开机一下，我怀疑你的大脑有些问题。」
「我有什麽问题？」沛涵总是一副温文的模样，带着腼腆的微笑，她问。
「你知道人有七情六慾，其中有一种情绪反应叫做愤怒，它的同义辞有很多，比如生气、不爽，或者火大。」鸭子摇摇头，她说：「我从小学认识你到现在，你身上、脸上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绪耶，你真的认为这样算正常吗？」
「因为我真的找不到生气的理由呀。」沛涵摊个手，她说：「自动铅笔被偷了，这只能证明那个小偷跟我有一样的好眼光，而我比人家侥幸能够买到，现在被偷了，虽然我也很难过，但其实偷了又怎样？如果小偷是我们班上的同学，他敢拿出来使用吗？不敢吧？一支不能拿出来用的自动铅笔，只能放在家里，那跟没偷到又有何差别？至於教室布置的名单漏掉我，漏掉就漏掉嘛，反正就算赢了名次，你看看，学校给的也不过是一组廉价文具组当奖品，我们难道很缺那种东西？一支嘉奖又值多少钱，需要大费周章去讨回来？」
「那眼镜呢？眼镜可值钱了吧？」
「没有人会吃饱撑着去弄坏别人的眼镜，我在班上又没跟任何人结仇。」沛涵摇头，说：「就算找到的弄坏我眼镜的凶手，顶多不过讨句道歉而已，人家也不见得赔得起，对不对？我看就算了吧，毕竟也只是无心之过。」
「所以我才说你应该去看看医生，」鸭子叹口气，指指沛涵的脑袋，说：「你这里真的坏掉了。」
她不是完全没有脾气，但对於鸭子的批评，沛涵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弹，只觉得并无所谓。两个人在校门口的摊贩前买了点心，眼看着学生们鱼贯而出，但她们却不能回家，买了点心还得赶快吃完，再回教室继续上辅导课。
卖松饼的摊子永远挤满了人，没办法，那刚烤好的松饼香味四溢时，能完全不动於心的人可实在太少了。为了怕耽误时间，鸭子非常聪明，她一下课就掏出手机，先打电话给老板预订，然後等放学钟响，再跟沛涵悠哉地一起踱步而来就好，这样不但能够省下排队的时间，还可以再拿到食物後，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吃完就好。
「啧，刚刚应该多点一份的。」两个人一起走近摊贩，扑鼻而来的是出炉松饼的香气，沛涵有点懊恼地说。
「你有那麽饿，需要吃到两份吗？」鸭子纳闷，但转头一看沛涵的表情，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算了，真服了你。」叹口气，鸭子接过老板手中递来的纸袋，把那两份松饼都先给了沛涵，自己则又另点一份，只是如此一来，她就得排在长长的人龙後面慢慢等，无法立即享受美食了。带点歉意，可是却也充满感谢，沛涵喜欢她这个体贴的好朋友，还拿了二十元给鸭子，说要请她喝饮料当补偿。鸭子大手一挥，爽快地说：「免了，你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像个正常人，稍微有那麽一点情绪起伏。快滚你的吧，待会我们教室见。」
满怀谢意，沛涵拎了纸袋，快步走回校内，但她没有朝着三年级的教室过去，却拐了个弯，转而走向操场的方向。三年级的学生通常没有放学後还能留下来打球玩闹的自由，尤其是她待的那种升学资优班，这儿乱烘烘的一片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一或二年级的学生，有些人打着赤膊，有些人则大声呼喊，他们要嘛在玩垒球的传接，或者打打排球，也有些人正绕着操场跑步，三年级的学生当中，成绩好的都在升学资优班，就算放学了也还得留下来上辅导课，而成绩普通的则大多都有课後的补习班要上，完全没有压力的那些人，他们恨不得能早点离开学校，谁会在放学钟声响後还留下来打球？
沛涵沿着跑道走过去，操场的另一边是篮球场，篮球队里才有少数几个三年级的同学，他们成绩不算好，没有好到能参加学校的课後辅导或需要跑补习班，而品性也不算差，算是比较能够接受学校体育老师严酷训练的一群，凭着自身的篮球造诣，在学校里自成一格地存在，也在几次比赛中拿到不错的成绩。
「你不是要上课吗？」看到沛渝走近，一群男生们忽然指指点点地，纷纷笑闹起来，跟着有个男生快步跑了过来，他穿着白色的篮球队服，球衣号码是十号，平常在球队里担任的是前锋射手的位置。跑到沛涵跟前，他问。
「要呀，但是想说还有点时间，所以先把这个拿给你。」沛涵说着，把纸袋里的松饼抽出一包来给他。
「谢了。」男生笑着接受，他转身就要往球队练习的方向跑回去，临走前，转头又问沛涵要怎麽回家，如果时间刚好，也许可以一起走。
「不要好了，」沛涵有些腼腆地摇头，说：「今天我妹要去看医生，搞不好我爸会来接她，如果有来，我就搭他的车回去，如果没有，那我跟鸭子一起坐公车也可以。」男生踌躇了一下，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麽，但後面传来队友的叫唤声，有人嚷着：「章佑城，老魏来了，快点回来！」匆匆忙忙间，他只好结束话题，赶快跑了回去。
「这麽快就约完会啦？」回到教室，辅导课的老师还没来，鸭子问沛涵。
「不然怎麽办，要是被魏老师给发现，会害他被骂的。」沛涵无奈地说。魏老师在学校里可是出了名的凶恶，他把篮球队当成魔鬼训练营在经营管理，人人都捱过骂，甚至有些人还被老师打过。尽管这年头政府提倡爱的教育，禁止打骂学生，但魏老师才不甩这一套，他坚信这种钢铁般的训练才能带出真正能为校争光的精锐，而奇哉怪也的则是居然也从来没人投诉过他，反而一堆人拼了命地想加入球队。
「爱情可真伟大。」鸭子笑着说。
章佑城本来应该是很多女生喜欢的对象，他太出风头了，有几次比赛，本来我方已经岌岌可危，而强劲的对手胜券在握，但偏偏比赛愈到尾声，章佑城的攻击火力就愈加旺盛，硬是把比数给扳了回来，甚至还上演过逆转胜的戏码。那些比赛有时是在学校附近的体育馆举行，有时则是办在校内，反正都不远，本校师生很常到场加油助阵，所以大家都认识这个三年四班的章佑城。
本来沛涵只是陪着鸭子去看比赛的，她对篮球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还曾经在脑海里想过，十个人拼了命地追着抢一颗球，这种事不是很无聊吗？她曾听历史老师说过一个故事，当年慈禧太后不懂西方文化与体育，篮球传入中国後，一群人示范给这位老佛爷看，老佛爷嗤之以鼻，说洋人真是可怜，只能如此贫困地十个人抢颗球玩，当场下令，教太监给那些球员们每人发一颗球，好让他们皆大欢喜。沛涵不晓得这故事的真假，不过她当时却心有戚戚焉，也认为这种游戏真的还挺无聊的。
但那次她在体育馆真的被震慑到了，在看台上，她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章佑城，当时的比数还落後敌队约十来分，可是比赛时间所剩已经无多，章佑城一个人连抄带打，不断发起攻势，好几次切入对方的篮下得分，把士气给打了回来，又跟队友几个非常漂亮的妙传，最後不但挽回颓势，甚至还反败为胜。鸭子一边看球，一边解释规则，沛涵本来听得意兴阑珊，但当比赛终了时，她却发现自己已经随着众人一起欢呼，完全投入在比赛当中。
那天回家後，一直到後来的几天里，沛涵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同样的身影，她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篮球，而是距离他四个班的章佑城。而这种念头本来不该在她心里存在太久，这个学校会在二年级下学期开始分班，把学生分成资优班与普通班两类，而资优班又有最资优班与次段班的两个区别，虽然名称不算很露骨，但是分班的依据是什麽，大家都心里有数，不过就是以升学为导向的分数而已。沛涵的成绩不够顶尖，进不了最资优班，她跟鸭子一样都在次段班，但即使如此，她们的课业压力也小不到哪去，而普通班基本上就是放牛吃草，除非特别拔尖，才能在升上三年级时被捡选进来，否则大概就注定他们的命运了。
次段班的学生，成绩虽然领先普通班很多，但距离真正的资优班却还差得老远，沛涵他们追得很辛苦，一点偷闲的机会也没有。除了放学後还有课後辅导外，她辅导课上到傍晚六点结束，中间只有一个休息时间，跟着又是有老师监督的晚自习，继续奋斗到晚上九点半，然後才能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这种辛苦的日子看在妹妹沛渝的眼里，她不只一次摇头说自己宁可被学校放弃，以後随便考个三流高中就算了，也不想接受这种荼毒，但是沛涵却不同，她很坚强地承受了课业的压力，也在这种不高不低的中间地带力争上游，即使看到妹妹整天游手好闲，玩得非常开心，却也丝毫没有动心，努力地只想着自己的成绩。大家都说这对姊妹虽然差了一岁，但长相却如出一辙，可是尽管外表这麽相向，偏偏个性却又天差地远，一个如此认真，另一个却那麽爱玩。
那天，她其实千百个不愿意，自己的模拟考就快到了，但妹妹的国文成绩非常糟，完全没有起色，老妈说要给她找个家教，她也打死不愿意，最後迫不得已，只好让姊姊来教。沛涵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只是顾虑到自己的考试将近，心里压力很大。
「为了让你教得心甘情愿，我们换个地方上课好了。」沛渝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的零用钱，她说虽然不足以支付家教费，但请姊姊吃一份麦当劳倒还可以。
在那种嘈杂的速食店里该怎麽上课？沛涵只能苦笑不已，她早知道妹妹不是那种爱读书的人，而且，就算不读书，她照样也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要在二年级的学生里找个人材，不管怎麽选都会选到沛渝，这一点她替妹妹感到光荣。不过既然爸妈都吩咐了，该办的事还是得办妥，更何况她自己也想吃麦当劳，想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稍微喘口气。
「双元题的命题方式大概就是这样，看起来很像两个都很重要，但其实有轻有重，有主有副，作文的时候，不管遇到什麽题型，反正第一步都是审题，你得先搞懂了题目，然後才能往下一步。」在麦当劳里吃完汉堡，沛涵很认真地拿出一本讲义，把几个作文题型都解释了一下，可是不管她讲得多认真，妹妹沛渝却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当着她的面还打了两个大呵欠。
「拜托你认真一点，至少今天要先学会这种题型的写法。」沛涵说。
「别那麽严肃好不好，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出来写作文的吗？拜托，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出来透气的，你放轻松点好不好？老爸叫你当一个榜样，你就真的要把我复制成跟你一样吗？」沛渝用一种受不了的口吻说：「帮帮忙，给我一条活路走，也给你自己一个喘气的空间吧。」
还能怎麽办呢？沛涵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放弃的，她没办法勉强妹妹跟她一样，两个人可以在外表上长得很像，但却无法在个性与观念上达到一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与厌恶，这是谁也勉强不来的事，她最後只能丢下一个题目给沛渝做练习，自己则到洗手间来洗把脸。
怎麽教的人会比学的还要累呢？原来当老师这麽辛苦呀？沛涵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无奈地伸个懒腰，走出厕所，准备再去看看妹妹的练习，但就在厕所旁的转角处，有个好熟悉的脸孔。
章佑城嘴里咬着笔杆，一脸无聊的样子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忽然看到沛涵时，他稍微愣了一下，跟着居然对她招手，说了一句：「你跟我同校对不对？我在球场看台上看过你。」沛涵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她自问不是那种外貌特别出色的女生，章佑城怎麽可能认得她？「上次校际盃比赛的时候，你坐在看台左边，第二排，靠近走道的位置。」他说。
「你怎麽知道？」忍不住纳闷，沛涵问他。
「因为比赛那天，我奶奶就坐在你前面的那一排贵宾席里面，就在你的正前方。我看到我奶奶，就一定会跟着看到你。」章佑城笑着说，又问她是哪一班的。
「我……我是三班的。」惊讶於自己原来曾被这个迷倒多少女孩的大人物给记住，沛涵几乎连话都说不好了。
「噢，资优班的呢，那这一题你一定会，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麽算？」章佑城脸上是诚恳的表情，他说：「我明天要是再交不出作业，不只数学老师会翻脸，连篮球队的老魏都会揍死我。」
「好呀，帮你算这一题，那你给我姊什麽好处？」沛涵还没回答，旁边却传来妹妹的声音，沛渝俏皮地钻了出来，站到姊姊身边。
「你们是双胞胎吗？」瞪大眼睛，章佑城非常错愕。
「我姊帮你算这一整本讲义里的题目都可以，交换条件是你给她当男朋友，要不要？」沛渝一说完，旁边的沛涵差点没昏倒，她正想训斥这个口无遮拦的妹妹几句，但章佑城却笑着问，说姊妹俩长那麽像，要是认错人怎麽办，沛渝笑着拉拉姊姊的马尾，说这就是她们的差别，永远都是一个有绑头发，另一个则没有，「很好分辨吧？有绑马尾的就是姊姊，不过你如果哪天又忘了，那也没关系，我们跳楼大拍卖，买一送一都嫁给你好了，这样好吗？」
「苏沛渝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极其难得，沛涵也有生气的时候。
「要不要，大明星你说一句话呀。」无视於姊姊的怒气，沛渝还问。
「成交。」朗声大笑，章佑城竖起拇指说：「老板，我全包了。」
-待续-
咱们的爱都让你包了。这句话，我们姊妹会记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