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笼罩在雨中的城市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但是会产生这种接近愁思的矫情抒发，也是呆在这里一个多月後的事了。
一个多月前我提着沉重的行李下火车，昏昏沉沉地游荡到月台出口处，接着就被车站里弥漫着的浓菸味呛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城市的人们，包刮一些浓妆艳抹的少女，积极拉客的计程车司机，和剩下那些，行站坐卧的，彷佛漫无目的的人们，似乎是约好了一起在这里哈上一根浓菸，让原本就晦暗的天空，又向下沉了一点。
车站前是一个圆环广场，车辆们在那里兜着圈子，另外还有不少计程车，广场显得很拥挤。
我穿越车站屋檐边缘的雨幕，把自己塞进其中一台计程车内。
「去哪里？」司机用听起来菸抽太多的嗓音问。我把写了地址的字条递给他，然後这条暗黄色的鱼就开始在湿漉漉的城市里游动。交错的街道与杂乱的陆桥，最後停在一条狭窄灰暗的巷弄口前。
「三百。」司机很简短。这条巷子中每一栋公寓有着大同小异的陈旧面孔，我找到写着第九之十七的信箱与公寓电铃。
按了电铃後不久，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她打量了我ㄧ眼，什麽也没说，领我走近有点霉味的公寓楼梯间，上到三楼。
我的眼睛还没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女人正在拿钥匙开门，弄出金属轻微摩擦的声音。傍晚雨中的暮色是深萤光蓝，在门开了之後那样的色泽从房内涌进楼梯间。
女人把钥匙递给我，然後又无声无息地隐没在楼梯间。
我把行李箱拖进玄关，带上门，脱下鞋踩到淡绿色的客厅地毯上，抬头环视这个地方。
一个玄关跟客厅共约十五坪的套房，两张褪色的蓝色软沙发和一张木制茶几，一台和电脑萤幕差不多大的液晶电视放在沙发对面的矮柜上，有两间卧室，厨房被隔在最角落。陈设很简单却整洁，它们在暗萤光蓝的暮色中彼此沉默着，带着冷清的湿气。
在这里，应该只要住上一个月就可以忘记自己是谁或是生活有什麽目的吧。
我坐到沙发上，揉了揉眉心，舒展一下四肢，接着却忽然碰到一个跟沙发不同触感的冰凉物体。
我愣了一下，转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宠物锦蛇，他蜷成一球窝在沙发把手边缘，被我的手轻压了一下却依然安稳熟睡着。
我小心翼翼站起身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正很娘地皱着眉。
应该是因为刚刚光线不足没注意到，这条锦蛇至少两公尺…不，两公尺半，牠纤细的尾巴闲散地延长在沙发脚边，我无奈地想，一路舟车劳顿害我已经有浓重的睡意，居然想在沙发上打个盹都那麽别扭。
还是去新房间里睡吧。我这样想着。走到两扇紧闭的白色卧室房门前，正要伸手开右边那一扇，门却先开了，一个大男孩跟我眼对眼，白皙的脸上还有睡意朦胧的睡痕。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海滩裤，看到我的第一个表情是有点恍惚地皱着眉，随即耸耸肩。
「喔，是你。」他说，很随意的口吻。「你好喔。」他伸手抓住我的手，紧握了一下。凉凉的体温，让我不自觉想到沙发上那条锦蛇。「阿，那以後就拜托你了。」他微微对我鞠了个躬，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然後他笑了。不是太真诚的微笑，这种笑是想拉近关系却又绝非想讨好人的表情，认真可是有点痞，掺在傍晚深蓝色的光线中。
我点点头，也对他说，你好。
「恩，你以後睡那一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