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的镜子。」
＊＊＊
尽管已进入了秋季後段，外头的阳光依旧如此炎艳，挥散不去的暑气笼罩在校园内。
星期四的正午时分，艺术系院的通识大楼三楼会议室正召集了学院内各个年级的系代表，前来出席参与此次艺术系院与学生会共同举办的系代表大会。
就在这时，拎着资料夹的尹葵安正匆匆忙忙地穿越过楼层的廊道，小跑步地来到会议室门前，她轻喘着气地瞄了瞄左手腕上的棕表，时间正好赶上开会预定的十二点。
松了口气的她轻轻地推开门扉，室内清凉的冷气顿时洒落在她的身上，会议室早已坐满了各年级的代表人选，细碎且沉稳的交谈声规律地响起，似乎在预备待会即将召开的会议盛况。
呜哇……看来大家真的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呢。
她一边思忖一边环视地走下阶梯，依照之前学生会分发的号码牌走至属於自己的座位，她正要坐下时便无意识地瞄了眼坐在右侧的人，小脸不禁露出意外的惊喜。
咦咦？！是隽凯啊！这下她总算有伴了！
原本正专注在看书上的李隽凯，注意到身边的座位已来的人选正是尹葵安，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两人互相愉快地打了声招呼，尹葵安便入座开始跟他话家常。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坐在一起。」李隽凯淡淡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收起了手上的书本。「看来我们两个真的是很有缘份哦，尹葵安同学。」
他诙谐的语调逗得尹葵安呵呵笑，她笑眼望着他。「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不正经了啊？」
「有吗？」他眨了眨眼，「这叫幽默，知道吗？」
「是吗？还是因为跟耿傲允相处太久才变成这样？」她一手托着脸地回道，笑意不减。
李隽凯正经的偏着头思量了下，「嗯，所以说近墨者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噗！」尹葵安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真的要开始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李隽凯了啦！
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他也觉得自己今天不知道为什麽这麽有开玩笑的天份呢？
接着两人又继续聊起彼此上课的近况，正当他们聊得起劲之际，有道人影适时地出现在尹葵安左侧的座位上，他们一同停顿地看向来人。
随意用手拨弄了下如瀑的秀长发丝，林薰如缓缓察觉到身边射来的目光，清雅的脸蛋淡然地回视他们，迎上尹葵安与李隽凯的视线。
李隽凯一眼就认出她，脸色并没有多余的变化起伏，只是微微一怔地看着她。
「有什麽事吗？」她拉开椅座坐下，冷冷地开口。
尹葵安盯着她手上的名牌瞧，过了几秒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答话。「啊！我知道你！你是那个音乐系才女林薰如对吧？你好，我是美术系一年级系代表尹葵安，很高兴初次见面。」她边说边亲切地伸出手掌，漾起微笑。
她一听到关於尹葵安的自我介绍，不禁愣了下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笑的眼前人。
原来她就是尹葵安？……就是那位跟傲允一起传出许多无聊绯闻的女生？不但是教授们口中称赞不已的艺术系别新生榜首，除了耳闻她是班代表之外，而且还是美术系一年级的系代表人选？
话说回来，一位刚入学的新生能拥有这麽多头衔，确实是个很有才华的女生——
林薰如漠然地伸出手，不语地轻轻回握她的一下随即放开，如同蜻蜓点水般的敏捷。
难道就因为尹葵安十分优秀这一点，傲允就欣赏上她了吗？
一想到这点，林薰如板着如常的冷面，迳自整理手上的笔记与文件。
尹葵安见她如此冷淡，心想自己可能太过热情了，也只好收回手继续察看桌面上的会议资料。
然而在一旁的李隽凯观察着两人刚才的情形，沉默地不发一语。
待艺术系院院长与现任学生会长一进入会场，现场随即结束低声交谈的议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响亮又整洁的鼓掌，没多久会议在学生会长公布几项注意事项之後立即展开。
各系的年级代表不断提出对於今年度各个艺术学系的定位观点与未来沿革发展，以及探讨各系在传统承袭所举办的个展与细部活动的主要重点，各系不少大三、大四的代表人选纷纷表示了关於自己的想法，也表达了对新生的高度期许；各系的新生代表大都表露不只会追随前辈出色的脚步，同时也会增加艺术系别彼此的良性竞争。
艺术系院长在会议进行中，也适时地提出自己的考量与建议，并针对各系所提的问题做出回应。
经过四十多分钟的热烈讨论後，所有的议题也都总算有暂定的方案雏型，在学生会长分别依照记录一一谘询过後，在大家都表同无意见後，这次的系代表会议也宣告成功地圆满落幕。
恰好钟声响起，昭告午休时间的结束。
「没想到开系代表会议简直跟打仗没什麽两样。」尹葵安一边按抚着额角的喃喃说道，一边跟着散场的人群鱼贯走出会室，精神稍稍放松下来的她开始觉得双肩有些无力。
走在她身旁的李隽凯哼了声笑，望着她。「等到下一次你就会习惯了。」
「我怕我还没习惯可能会先阵亡……」她皱起眉嘟起嘴说，看了眼他。「你看起来一派轻松嘛。」
在刚才的会议当中，她发觉到他沉稳得不像话，不只将各项主题的重心都掌握在资料的笔记汇整上，而且也会对特定的议题适时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是对四面八方抛来的各种提问对答如流。
他从容自在的模样，令她感觉他简直像是个开过数百次记者会的巨星……
「想到要准备系上的展览就不轻松罗。」他勾起唇角地轻笑，双手开始环抱胸前。
「大家都很不轻松嘛。」她也跟着微笑，耸耸肩。
从两人身边经过的其他人瞧见他们走在一起不是投以异样目光就是窃窃私语，尽管尹葵安与李隽凯已经尽量不去注意，处在如此的情况下，彼此之间却还是难免一时的尴尬。
「看来我们还是系上八卦的主轴呢。」她有点苦笑地自嘲，拍了拍李隽凯的手臂。「没想到跟我做朋友，让你这麽辛苦，谁叫我人太好太厉害又太火红。」
他闻言淡笑，知道她的意思。「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吧？小姐？」
「先说先赢嘛。」她呵呵笑地说，下意识地看了下表上的时间，不禁瞪大双眸。「糟糕！我等一下还有必修课，先走了喔！」她紧张地对他说完之後，便赶紧迈开脚步匆匆忙忙的向前冲。
李隽凯还来不及回应她，就见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廊道的转角处。
真是……他没好气地笑了起来，拿着书本与资料夹地正要往上楼的方向走去时，却发现到走在他前方的正是刚才碰过面的林薰如。
飘逸的细柔长发，白净而面无表情的精致脸蛋，冰冷的气质与高傲的态度都与他所听闻的形象完全吻合，没有想到傲允曾经那麽重视的女孩就读这间学校的音乐系，也没有想到长期从傲允口中描述的这个女生现在就走在他的面前。
他顿了下，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抿紧了薄唇，心里头下了决定。
「林同学。」
林薰如闻声停住了脚步，冷淡的回头一望，迎视眼前的来人。
这不是刚刚坐在尹葵安身边的男生吗？为什麽他会叫住自己？难道是爱慕自己的人吗？
思及此，她不禁更加漠然的瞅着对方，总觉得接下来极有可能是一段无聊且肤浅的对话，正打算要掉头走人之际，又被他的出声抑制了步伐。
「可以谈谈吗？林薰如同学。」他脸色正经的再度开口，声音有些加重的说。
「要做什麽？」她很不客气地回答，用眼角的余光睨着他。
他望着她，两人在楼梯间无声的对视，没有其他人的走动，空气中彷佛较劲得要凝结一样。
「很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做李隽凯，是设计系一年级的系代表。」他依然客气地开口说道。
她听了之後不禁脸色微微一变，身子僵了下地站在原地。
他说他叫李隽凯？又是设计系一年级的系代表？难不成他是——
「我是傲允的表哥，希望能跟你谈谈关於傲允的事情。」他面不改色地说，眼神透着无比坚定。
林薰如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不再戴着冷傲的面具，换上了些许的不知所措。
李隽凯定定地望着她，观察着眼前这个女生的神情，在心中他已有下一步的盘算。
不论如何，为了傲允好，他必须这麽做才对吧？
＊＊＊
接连几天的细雨下得颓弱，潮湿的空气透着一股淡淡的慵懒氛围。
林郁纯还是如往常地继续正常的生活作息，除了平时上下课之外她便都与何秉凡一起度过属於小俩口的甜蜜时光，尽管恋爱谈得火热，在班上她依旧会跟丁茜一同活动，并没有因此冷落好友。
只是这几天，她逐渐发觉到好友似乎不太对劲，不但有些消沉还三不五时会发愣，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神采奕奕且机智优雅的优秀班长丁茜。
教室窗外轻柔地响起下课的铃声，此时已是第六节历史课的结束，大家为了消除刚才上课的沉闷而纷纷各自打着呵欠起身活动；林郁纯呼了口气地合上课本，望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丁茜。
丁茜无精打采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已是下课时间。
「小茜？」她到底怎麽了？林郁纯看着迳自发愣的她，忍不住地出声唤了下她。
她闻声微微颤了下，双眸有些涣散地迎视好友担忧的眼神，她不知所措地拢起长发。「怎麽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林郁纯皱起眉头，双手环抱胸前，见她又是这副模样，决心要好好追问到底。「你最近变得有点奇怪哦！都没有什麽精神，也常常不跟我和秉凡吃午餐，而且有时我叫你好几次也没回应我，你究竟是怎麽了啦？」
「我……」她望着好友，脸色有些为难。「我没事啦，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而已。」
不想让小纯担心以及看出她的暗恋心事，她只好选择随口搪塞个敷衍的理由。
「心情不太好？为什麽？」林郁纯一脸狐疑地盯着她瞧，口气满是担忧。「你这样让我很担心耶，有什麽事情不能跟我说原因吗？」
丁茜下意识地抿紧双唇，试着让自己的脸部尽量不显露出此刻真正的心情。
她喜欢高磊的事情能跟小纯说吗？说了又能如何呢？能让她与高磊之间有什麽样的变化吗？
毕竟这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啊。
「小茜？」见她又沉默下来，林郁纯有些不耐地再次出声。
「……我真的没什麽事情。」她试图想说些什麽掩饰，却又只是徒然地闪避。「我先去上个厕所。」
林郁纯见她有些无措地起身步出教室，想要唤住她跟上前去问个清楚时，却突然注意到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已有几天空着的某个位置。
林郁纯霎时间想起些什麽。
那是高磊同学的位子，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来上课了。
林郁纯知道这阵子丁茜与高磊在校内的传闻渲染得十分夸大，也闹得几乎人人皆知，不少师长与同学私下都不断地议论纷纷，彷佛这件事情必须被大肆讨论似的。
难道……小茜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心情不愉快吗？
这点似乎不太对，从小茜与高磊有交集之後，就她这个做为朋友的所观察到的结论就是小茜十分欣赏高磊，两人相处的时候也是小茜特别的主动，不太可能是小茜对这件事情反感。
林郁纯紧紧蹙眉，反覆思考着这其中必定出了什麽事情——
时间来到了热络的放学时分，细小的雨势已停，校门口不断散出熙熙攘攘的学生们，鱼贯地各自等候校车发动、步行回家，唯一不变的是大家脸上显得轻松的神色。
侧背着书包的林郁纯独自拖着步伐缓缓走上横跨马路的天桥，小脸仍旧沉浸在思考的情绪当中。
在下午第七节下课的时候，何秉凡事先告知了她因为临时要留在学校替导师处理作业，可能今天无法送她回家；她也跟体贴的男友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家，不用太过担心。
然而她发觉到好友丁茜自下午那次的交谈之後就完全地沉默，像是躲避似的闭口不语，直到放学的钟声响起，丁茜才对她简短说了声再见，伴随着有些仓促的脚步离开教室。
林郁纯越怎麽想就越怎麽不对。
「啊，到底是怎麽了嘛！」她吐了口重重的气，拨了拨被微风吹乱的发丝。
连日下来她看丁茜闷闷不乐的模样实在是很担心，也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况且何秉凡这几天也都忙着处理周记抽查，问他也不知道丁茜发生什麽事……
一边想事情一边走下天桥的她正要越过大马路旁的一条小巷时，完全没察觉到几个气势焰人的恶少手持棍棒晃过放学的街道，大摇大摆的凶狠模样让路过的学生几乎不敢抬头看他们，深怕一个不小心的眼神就会招来无妄的皮肉之痛。
「操！妈的！找不到那个家伙！」
被突来的叫嚣声阻断了思绪，她抬眼瞧了瞧擦过身边的一群恶少。
「继续追，我们这麽多人他绝对打不过！那个姓高的刚刚有被我打伤，一定跑不远的！」
听到他们对话的林郁纯顿时停住了脚步，心底不禁微微一惊。
姓高的？难道是在指高磊同学吗？意识到这点的她开始有些紧张，虽然她跟高磊几乎没有什麽交情，不过她还是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遭遇到不好的事情。
於是她赶紧掏出外套口袋中的手机，想赶快联络上人还在学校的何秉凡。
虽然目前还不能说百分百确定对方就是高磊，但是她的相助至少能解救一个受伤的人吧！
经过片刻，电话没有接通。她只好再重拨一次。
天色随着时间越显得昏黄，街灯也就绪般地逐一亮起，林郁纯忧虑地听着耳边响不断的嘟嘟声。
何秉凡！在这重要时刻你的手机怎麽都不通啊！她抱怨地嘀咕着，瞪着手机萤幕瞧。
她急忙地收起手机，拎着书包拐入旁边的巷道，正打算要走最近的捷径到学校去找何秉凡时——
林郁纯满脸惊吓地瞪着坐卧在地的一团黑影，脚步不自觉地退却了些，差点惊呼出声。
昏暗的灯光映照在对方低垂的脸庞，空气中还听得见浊重的鼻息。
她有些害怕地盯着他瞧，仔细定神一看才发觉到对方的轮廓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
「高磊同学？」她试探性地上前，轻轻地唤了声。
对方闻声轻颤了下，稍稍抬起脸，那双深黑的眼眸冷漠地看向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真的是他！
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赶忙蹲下身地察看他。「你没事吧？我等一下打给秉凡叫他过来。」
「不用了。」他瞪了她一眼，反应迅速地拉住她想从书包内拿手机的手。「不需要。」
「为什麽不用？你都……」她这才注意到他不只脸上、手上伤痕累累，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沾得血迹斑斑，看得出来那几个恶煞下手十分重。「都伤成这样了！有人来帮你这样不对吗？」
「就跟你说不需要！」这女的怎麽会跑来这里？他有气无力地想，口气因为负伤显得冷硬。
正当她欲要再说些什麽时，巷外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与吵杂的交谈声，两人同时噤声，警觉地环视着周遭，提防着任何丁点的动静。
不知道会不会是刚刚那夥人……她暗冒冷汗的思忖，心底开始浮现些许的恐惧。
「快走。」高磊吃力地起身，轻声地要林郁纯赶快离开。「不然连你也会跟我一样遭殃的。」
听到他出此言的林郁纯，脸上浮现隐约的焦虑不安，她张望着外头又看着微喘着气的他，心中在经过数秒的挣扎後临时下了决意。
不知道为什麽，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丢下他。
「你可要忍着一点。」她紧紧抓着书包地站起身，冷不防地拉着他往巷里走。「快往里面走。」
这女人……他怒视着她的举止，但又因身上太多伤势逼得他不得不跟着她移动。
「我不是警告你要快点离开了吗？」他踉跄地走着，忍不住问出内心的疑惑。
「你真好心啊，但是我有话要问你问个清楚，你最好等一下要老实的回答我！」她一边扶着行动笨重的他，一边咬牙地说道。
高磊皱起眉头地瞅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什麽而要问他话。
两人一起挨走到巷内的尽头，看着眼前被堵死的墙壁，他正心想完了之际，只见她牵着他往墙角移动，然後踢开堆积在地的废弃纸箱，墙角边便露出一处破坏过的洞穴，正好可容纳他们通过。
他讶然地看向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该不会是……」要叫他钻这个狗洞吧？！
林郁纯看得出他的疑虑，昂然地点点头。「快点钻过去，不然我跟你就没得活了啦。」
这下倒是令高磊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是迫於目前的情势，他必须先听这个女人的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弯下腰来地爬行，蹒跚地穿过脏灰灰的洞穴，待他爬过才发现洞穴的另一端是学校南侧门的脚踏车停车坪，他十分惊讶地微微起身看着夜幕下的校园。
「呼！总算可以甩掉那帮凶神恶煞了。」随後也爬过来的林郁纯呼了口气地站起身，拍拍身上与书包上的灰尘，注意到高磊投来的疑惑眼神，她定定的迎上他的视线。
「你早就知道这条捷径？」他挑眉地询问。
「因为我之前有一阵子都是骑脚踏车上学的嘛，无意间发现的。」她耸耸肩地说道。
他有些怀疑地望着她片刻，半晌没有任何的答腔。
「总之还是谢谢你。」这句话轻淡地他唇畔吐出，彷佛空气般飘扬。「你到底要问我什麽话？」
此时夜色逐渐迷蒙，微风捎来阵阵凉意。
她凝望着他，看着他脸上多处的伤痕，便想起这几天他的无故缺席大概就是被仇家找上门吧。
究竟该不该问呢？问了的话会不会只是徒增尴尬呢？不问的话心里又很好奇……
林郁纯顿时又想到丁茜那张失落又说不上是悲伤的脸庞——
见她没有答话，他有点纳闷地盯着她瞧。「喂？」他轻推了推她的肩，再次出声。
她没来由地重重吐了口气，垂低着眼帘看着一旁的草地。
「你跟小茜发生什麽事了对不对？」
突来的这句问话令高磊蓦地愣住，表情紧绷地回望着她，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她再次对上他的双眸，看他的神情似乎已对她刚才的问句下了注解。
「因为小茜是我的好友，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回答我。」
高磊看着认真的她，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
「你刚刚说什麽？」
林薰如倚在廊道的窗边，有些不太置信地瞪视着眼前表情淡然的男人。
他们在楼梯间对话後没多久就响起了上课的铃钟，由於两人都没有排课在这时候，便一起走上来通识大楼较无人的五楼，打算把话说清楚。
走上楼之後，他劈头就问她应该知道耿傲允已经回来台湾，并且就读跟她同一所大学的事情。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她毫不躲避地承认；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想跟这个男人谈，也不晓得为什麽自己现在的心绪却在回答後显得更加紊乱……
尤其在听见他接下来提出的请求之後，她的面容根本无法再保持镇静下去了。
「我说，我希望林薰如同学不要出现在傲允面前。」李隽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甚是从容不迫，平静的俊颜上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坚毅。
「为什麽？」她暗地握紧双拳，试着平复心内怒涛的波涌。
「因为你伤害过傲允一次，这对他来说是很沉重的疙瘩。」他定定地回答，双手插入丈青色裤款的口袋内。「我知道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但是我不希望你的出现又让傲允想起过去那些痛苦。」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情，还要插手我跟耿傲允之间？」她轻哼地讽笑一声，冷睇着离自己五步距离的他。「我没有想到耿傲允竟然会有一个如此为他着想的表哥。」
李隽凯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嘲弄，没有出声答腔的他只是轻轻地叹口气，沉默地望着她。
林薰如也回望着他，两人对视着彼此，空气中弥漫着较劲的意味。
「真是无聊透顶。」她开口说，「我跟耿傲允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不需要你来操作这一切。」
「这不是操作，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他轻笑声明，看向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摆。「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傲允都曾跟我提过，可就是因为你的离开，让他後来不再以真心来面对感情。」
此话一出，令她的双眸顿时黯淡了下来。
「明明是你先放弃了傲允，为何又在回台湾之後不停地打电话给他？」他问道。
「……我只是想找他说说话。」她墨睫低掩地回答，不愿将视线对上他的。
「是吗？」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在你得知他回到台湾跟你一起就读同一所大学之後，包括你们断断续续的这几年，难道你都没问过你自己到底要跟他说些什麽吗？」语毕，他双手环抱起胸前，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她缓缓地迎视他锐利的目光，微微地紧皱着眉，不由自主地抿起唇。
关於这一切的种种她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对於耿傲允她也一直存有难以排解的心情，从两人分手至今，她总是在後悔的情绪之中拨打着熟悉不已的电话号码，得到的回应虽然如预料般的一样，可她终究无法对耿傲允说出最应该说的话。
最应该说的话啊……她不禁在心中低喃。
「这是我的事情。」她冷硬的口气泄漏了无所适从的心情，小脸写满忧虑。「你没必要来过问。」
「那麽，你能答应我刚刚的请求吗？」他轻声地说，依旧瞅着她。
站在这个女生面前，他就会想起傲允当时有多麽喜欢她，对於她的冷淡有多麽在意，尽管傲允一直不愿去承认，但他都知道傲允仍旧放不下这个叫林薰如的女生。
莫非……牵挂着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我凭什麽答应？你所要求的我根本办不到。」她哼笑地答道，微微地咬牙。
「所以你还是会跟傲允见面罗？」他低声地问。
「在同一间大学内，总会见到面的不是吗？」她顺手拨了下垂落脸庞的发丝塞至耳後，语调逐渐趋於平缓。「再说我跟耿傲允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也不需要你这个局外人来插手。」
李隽凯闻言後望着她，俊脸上毫无表情。
林薰如也同样回视着他，眼神有着无比的坚定，一扫刚才浮跃不已的隐隐骚动。
片刻的沉默，降临。
两人对看了许久，仿若时间停驻将近一世纪般的漫长，彼此暗自在盘算着对方的底细。
他放下双手平放在身侧，首先开口。「对不起，浪费了你的时间。」
「确实真的是浪费了。」她挑眉地说，下意识地抬起脚步正要经过他身边离开时，却又被他唤住。
「林同学。」他见她停下步伐，徐徐地走向她。「可以最後让我再问你一件事情吗？」
她望着他噙着浅笑的脸庞，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颤栗。
打从第一眼见面开始，她就深深觉得他跟耿傲允不一样；这个男人虽然斯文温和，但是她感觉得到他骨子内有种不容小觑的威势，就像现在一样。
「你的父亲是现任台北市市议员林庆吧？」
林薰如听了霎时瞪大双眸，神情显得有些诧异。「你……怎麽会知道？」
「不只这样，我也知道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在念完高中後不久就因病过世了。」他继续说。
突如其来的问句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敢置信地露出吃惊的神色。
为什麽他会知道？这些细节的事情她并没有跟几个人谈过啊！她吃惊地一边暗忖着一边回想。
难道会是……
「我姊姊的事情是耿傲允跟你提的？」她忽然想到地问道，眉头紧蹙。「但是我没有跟他说过关於我父亲是议员的事情，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
「早在两年前的一场派对上，我见过你跟你父亲，也听闻了一些关於你们家的事情。」他淡然的回答着，双手再度安插在口袋内。「或许你已记不起来，不过那一点也不重要。」
两年前的一场派对？她试着努力在脑海里头搜寻，却没有想起任何相关的记忆片段。
「而且我也没想到这麽巧，你姊姊竟然会是何秉凡教授死去的前女友。」他端详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不自觉地接下去说。「那天我刚好经过资源中心，不小心听到你跟何教授的对话。」
她听完这些话後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是讶异地微张着嘴看着他。
这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怎麽会这麽刚好让他听见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的。」瞧她答不上只字片语，他感到有点过意不去地补上一句。
她沉思了半晌，不禁抿紧双唇，然後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她感到疲惫地说，凝视着前方。「你想把我们同所学校的事情告诉耿傲允吗？」
「如果我说不会你就不见他吗？」他反问。
林薰如轻轻地摇头，「我还是会见耿傲允，不管发生什麽事情都一样。」
李隽凯盯着她倔强的神情，也悄然地在心底做下了注解。
无论他再怎麽做，似乎也阻挡不了这女人坚持要见到傲允的决心，彷佛这次的谈话根本只是徒费工夫，完全没有发挥任何效用；也就是说，不管傲允知不知道她也念国立V大这件事情，实际上只要有心，傲允依然还是会跟她碰头的。
其实这样也好，解铃终须系铃人的不是吗？
「很抱歉，让你跟我第一次的谈话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耸耸肩笑道，想放松彼此之间的尴尬。
她眯起双眼地看着他经过几秒钟，便不语地转过身走下阶梯，如平常般头也不回地离开楼层。
他沉吟地目送她消失的背影，不经意轻轻地喟叹一声。
唉，这还真是一次失败的谈判呢。
＊＊＊
夜晚时分，街头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各自踩着步伐，而夹杂於其中的尹葵安正拎着几袋文具用品徐徐地往回家的方向前进，当她正要踏进社区大门时，却顿时被身後的一道声音给唤住。
「葵安。」
她闻声地停住，转过头看去，只见何秉凡一脸微笑地站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
「秉凡哥！」她惊喜地叫出声，一双明亮的大眼上下地巡视着他，轻快地走近他上前询问。「你才刚下班吗？现在还蛮晚的耶，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你要知道大学教授可不是人在当的。」他看着她关心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地自嘲。
「可是你却当上了啊。」她失笑地回嘴，露出顽皮的鬼脸。
何秉凡微笑地盯着淘气的她，忽然伸手接过她手上拎的文具袋。「走吧，陪秉凡哥去散步吧。」
散步？！可是……他不是还没吃晚饭吗？！她有些担忧地暗想着。
「等等秉凡哥，你不饿吗？」对於他这个突来的提议，她眨眨眼地看着已跨出脚步的他，有些反应不大过来。「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吃点东西好了，别饿坏自己比较好啦！」
「莫非你不想陪我一起走走？」他扬眉地笑问，率性地凝望着她。「我不饿，走吧！」
看来秉凡哥今晚心情似乎非常好哦？既然如此，她就不要破坏他的兴致吧！她看着他的笑颜，跟着踏出步伐，跟上他的。
他眼见她走在身後，脸上的笑意更是不减。
两人相偕一起走到社区中庭的喷水池区，此处为社区内居民闲暇时常出入的地方；乳白色的石雕池喷洒着流水，在池边周围镶嵌的夜照灯在水光的折射下更显得光芒璀璨，衬得周遭一片柔和的明亮，也让夜色下的社区点缀几分温馨的惬意。
「还习惯大学生活吧？」何秉凡看了眼她，随性地开口问道。
尹葵安点点头地笑了笑，「嗯，虽然又要上课又要开会是很忙没错，不过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呵呵，而且还认识设计系的两位新生帅哥，没想到葵安你动作很快喔！」他笑着调侃她一下。
「拜托！那两个男生住我家斜对面嘛！当然会认识的啊！」她闻言没好气地说。
「那麽我是不是也该好好认识一下这两位男生？」他止步地看向她，暖笑地问。「听说他们搬来这里一段时间了，再说我都没有正式跟他们打过照面也不太好。」
她也跟着停下地看着他，露出了没什麽的表情。「反正知道就好，也不用刻意去认识吧。」
他看了看她，沉吟了一下，双手环抱在胸前作思考状。
「你好像不希望我认识他们哦。」他狐疑地回视她，「该不会……你真的跟其中一个在交往？」
什麽？！她惊讶地瞪向他，当下脑袋完全被这句话轰得一片空白。
「我才没有咧！秉凡哥，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不要乱说啦！」她急忙地澄清，脸色顿时慌乱。「我跟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和同学的关系嘛！学校传的那些谣言都不是真的！你千万不要相信！」
何秉凡见她神情认真地在解释此事，一时有些忍俊不住地笑了。
「葵安，你不用这麽慌，我只是问问而已。」这小妮子紧张起来也真是可爱。他朗笑地暗忖。
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一问，任谁都会着急吧？
尹葵安看着笑吟吟的他，忽然觉得想要生气也气不上来，心中霎时五味杂陈。
说实在的，这种事情她能不慌吗？在秉凡哥面前，她总是尽量让自己能保持最好的形象，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的心意；可是每当她越想要往前一步时，秉凡哥也似乎跟着在後退。
就这样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无法有任何的突破。
「葵安？」他瞧她沉默不吭声，察觉到她的表情怪怪的。「你怎麽了？在生气吗？」
她轻轻地移开视线，微微地低垂下头，依然没有回话。
如果她继续原地踏步的话，那麽她跟秉凡哥的关系是不是就只会卡在这里呢？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至少要把自己喜欢的心情表达出来，别让自己错过追求幸福的权利。」
不知道怎麽搞的，此时她脑海中在一刹那浮现耿傲允的脸孔，还有那晚说的话。
虽然已经知道秉凡哥的心里仍旧惦记着死去的前女友，甚至有可能还深爱着对方所残留下来的影子，但是她若是连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去尝试的话，那不就是完全失败了吗？
「葵安，如果你生气的话——」眼看她毫无出声，倒是令何秉凡有些心急了，脸上的笑容赶紧收回，欲要说下去时却被她突然的回话打断。
「我没有生气，秉凡哥。」她淡淡地说道，接着缓缓对上他的双眸。「对喜欢的人我无法生气。」
喜欢的人？她在说什麽？他愣愣地迎视她灼热的视线，心里开始不安地跳动。
「葵安，我不懂你在说什麽。」他皱起眉头地问。
「我说我无法对我自己喜欢的人生气。」她的脉搏伴随着语气增快，有点呼吸急促的气音。
何秉凡握紧手上的文具提袋，慢慢松开摆放在胸前的双手，眼神显得有些迷惘。
「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他大略知道她的意思，却依旧掩饰不了心中攀升的讶异。
「我知道。」她点点头，坚定地望着他。「我喜欢的人是你，秉凡哥。」
他力持镇定的望着她，过了片刻，他无端地笑了笑。「我也喜欢你呀，你对我来说——」
「就像妹妹一样对不对？」她替他接话，看着他有些吃惊的脸。「我知道秉凡哥你都是以兄长的姿态在我身边，可是这些年来我真的喜欢你好久了……」话说至此，她有些激动地红了眼眶。
原来葵安一直暗恋着自己，这点认知令他有些难以适从。
「葵安……」他看着眼底泛着水光的她，不知道该如何着墨下一步的动作。
其实打从认识葵安之後，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妹妹，这麽多年来她总是待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度过来去匆匆的时光，情谊如同亲手足，也因此他从没想过葵安会对自己产生爱慕之情。
但是，在他跳脱过往的回忆之前，他真的无法接纳新的感情……尽管这样说起来很自私，但是他并不想让葵安因为自己而继续蹉跎，浪费了珍贵的青春。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困惑的脸，心里似乎明白他即将给出口的答案。「秉凡哥，我这样突然的告白吓到你了吧？你一定觉得我今晚是不是吃错药……」话未说完，想要装轻松的她却掉下泪珠。
尹葵安下意识地抹去清泪，却越掉越凶。
他看着这样的她，便缓缓靠近她身边，轻轻伸出手摸摸她及肩的发丝，神色显得凝重又忧虑。
「其实我不是要这样哭的……」她哽咽的低着头说，「我只是……单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想要传达的心意已经说出来了，但是她却觉得好难过，为什麽会这样呢？
「我听到了。」他温和地说道，替她拭去脸上滑落的泪水。「对不起，葵安，真的很对不起。」
彷佛这句话就像是解答一样，就跟她当初所预想的一样。
尹葵安没有再出声，只是任由自己哭得放肆，任由何秉凡安慰着自己，任由时间迟钝地流逝。
或许，她会哭的原因大概就是她早就明白他无法回覆她的爱恋，无法为她空出感情的位置。
那麽经过这一晚，就让她好好地哭个够，然後再长大吧。
＊＊＊
夜色深沉，机场内的航厦依旧灯火通明。
王馨站在入境处出口，看着手腕上的链表，指针正准确地显示对方下机的时刻。
应该是差不多到了吧？
正当她这样想之际，没多久後便见一群人潮便依序从海关通过，鱼贯地穿梭出匣口，每个旅客各个提领自己的行李徐步地出关；其中一位身穿灰褐色风衣与黑色长裤的高大男子正推着行李车踏进迎客厅时，两人四处张望的目光正巧对上，并在认出彼此後便同时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真的是她来接机呢。他暗忖地驻足，立刻向站在不远处的王馨挥了挥手。
「大哥！」她霎时开心地出声唤着他，忍不住走上前去迎接他，双眸雀跃地上下打量着。「你可终於回来了，有好好吃饭吧？我看你好像瘦了一点呢。」
「我才没有瘦。」他看着她一脸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神色，轻轻地伸出大掌拍了拍她肩头。
听着他简洁有力的语调，王馨望着眼前成熟且俊傲的男人，内心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窜过。
「你坐飞机也累了吧？赶快回家吧，老爸正准备等你回去陪他泡茶呢。」她笑道地拉起他的手，满心欢喜地与他一同跨出脚步，两人如昔般的自然互动，徐徐地离开机场大厅。
他们边拎着行李箱边谈笑地走出机场口大门时，外头早已停妥两辆黑色宾士，五位身着黑西装的男子整齐地排列站立在车旁，一见到两人到来後便一致恭敬地弯腰鞠躬，俐落的动作训练有素。
「欢迎磊哥回来。」男子们齐声示意地开口。
高磊看了眼他们，没好气地瞄了下身旁的王馨，他知道绝对是这个小姐特别要求他们这样做的。
王馨佯装不知情地对他笑了笑，随即要五位随从帮忙把行李搬上车放，五位随扈安置好行李後便各自分一跟四，一位担任司机的负责带他们先上头车，其余四位则坐另一辆负责保卫。
待两台车子沉稳地发动後，便平顺地驶上返途。
坐在後座的高磊无声地看着窗外飞跃的景色，依然是不多话的作风；这一点幸亏跟他相处多年的王馨早已习惯，否则空气真的静得就像要凝结一样。
「这次去日本怎麽样？」她首先打破沉默，望着他的侧颜。「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他淡淡地回答，「纯粹只是去旅游而已。」
「那为什麽这次你去了快半年？以前你出国向来不超过三个月。」她好奇地接着提问。
他看了眼她，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然後低声地说道。「我只是单纯想要静一静。」
真的是这样吗？王馨没有答腔，只是盯着他瞧，心里纵有冲动想继续追问，却也只能暂时停止。
在她的印象中，高磊就是一个很少述说自己心事的大哥。
犹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某天开始，大她一岁的他就被父亲带进家里生活，尽管她刚开始有些不大适应家里突然多个陌生人，但自幼丧母、内心渴望手足的情感让她开始亲近他、了解他。
尔後，她知道他不太爱说话，但是却愿意听她的心事；她也知道他是父亲认领的养子，他们明明是在兄妹的位置上，但他却总是唤她为小姐，从来不做出任何踰矩的动作；这条无形的界线也随着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而消弭，在上高中之後他们说好，他不能再唤她为小姐。
多年来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可她的父亲曾表态若是他们要交往也可以，他跟她却依旧停留在如同家人的定位上，没有产生半点男女之情；在私下，他知道她与周霖的所有情事，但她却只知道他高中时曾深深恋过一个女生。
对於那名女生，他从不透露名字，也不明讲当初分手的原因，一直到现在仍然如此。
这一直是她想不透的事情。
「你最近好吗？」高磊双手环抱胸前地看向她，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地问道。
王馨回视他，迟疑了下地回答。「还不错，在学校有时候忙碌得还蛮快乐的，同事们人也很好。」
「那就好。」他点点头地勾了勾唇角。
望着他安心的神情，她顿时却有些感到过意不去。
该告诉大哥自己已与周霖相逢吗？如果她说了，大哥会有什麽样的反应呢？生气吗？还是无奈？
思及此，她抿紧双唇地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你怎麽了？」察觉到身边的她脸色有些变化，他平静地出声。「车子开太快吗？」
她赶紧摇头地开口澄清，「没有，我只是……」她抬头在接触到他关切的眼神後，却欲言又止。
高磊静看着她，正等待她的下文。
王馨心里虽然忐忑，但她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假若她此时没有告诉他自己跟周霖任职同一间学校的事情，日後被发现肯定会被他狠狠念一顿。
为了不要让自己之後会被大哥三不五时的上经，看来坦承事实才是上策。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她暗自感到紧张地说，眨了眨眼。「其实我现在任职的那所国立V大，周霖也在那里担任教授的职位……我申请的时候完全不知情，所以就这样成为同事了。」
听完她说得有点支吾的话，高磊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老天爷还真的很会捉弄人，他低叹地暗想。
「你跟他见过面了？」他伸出一手抚了抚纠结的眉毛，双眸微眯。「那小子有骚扰你吗？」
「我刚进国立V大没有跟他打过照面，直到前阵子在行政大楼偶遇。」她听得出来大哥的口气掺杂着微量的怒气，得小心的叙述事情才行。「他没有对我怎样，只是谈了一些话。」
「你跟他担任同一系的教授职位吗？」他再问。
「不是。」她乖乖回答。「但是我们都是艺术系别学院的教授。」
接着经过片刻的沉默，他转头看着前方，正在思索自己该如何对於这件事情做出回应；周霖是她最喜欢的人，也是伤她最重的人，就是看她为了这个叫周霖的小子哭得死去活来，他才跟她父亲提议让她出国念大学，可以淡忘这段不堪的情伤。
没想到小姐修习有成回到台湾担任教职工作，竟然又碰见这个不知好歹的前男友……
「大哥你请放心，我不会跟他有太多交集的。」见他一脸担心的模样，她心里开始觉得抱歉。
听了她这句保证，他依旧还是感到心里的不安。
「我不是不希望你跟周霖碰面，毕竟在同一个工作场合不见面是不大可能的。」他说。
「大哥……」她凝望着他，明白他总是如此为自己设想。
「不管周霖怎麽样那都无所谓，小馨。」他正色地注视着她。「老实说我担心的是你，你的心才能主宰这一切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你要怎麽想才能对自己更好，而不是那个浑小子。」
没错，大哥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她才对。
所以自古有云：人的心最捉摸不定，最难以透彻。说的不就是这样的道理吗？
她听後赞同地颔首。「我知道……我应该要先厘清的，是我自己总是优柔寡断的心。」
他轻轻地执起她的手，坚定地望着她。
「我最希望你能幸福，不论结果是什麽，自己觉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他说道。
王馨低下双眸地看着自己被牵起的手掌，心头忍不住涌上一阵感性的波动，令她觉得温暖。
「我明白的，大哥。」她呐呐地说，随即另一手也轻柔的握住他牵她的手上。「你说的话我一定会照做，不管未来会怎样，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高磊听了微微一怔，随後领略了她话中的含意，心里登时浮现了一张稀疏极淡的面孔。
幸福啊……或许对他而言真是件难事吧？
「谢谢你。」他真挚地道谢，对於眼前这个善良的小姐，他仍然无法对她诉说那段过往的痛。
等到自己真能放下的时候，再好好说给她听吧。
她和他之间存在的温情，就宛若今夜晴空上的一片柔和月光——
＊＊＊
喧闹的街头，熙攘的人群来往行走着，让夜晚下的都会显得更热闹、紧凑。
丁茜独自提着补习班书袋地走在人行道上，刚下课的她一脸疲惫地踏着步伐，微垂低着头地往回家方向前进，迳自沉浸在思绪当中。
自从上次谈话之後，她几乎完全跟高磊没有任何的交集，为了不让校内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让他产生不必要的困扰，她选择刻意避开他，好让她跟他的生活各自回到之前不相识的模式。
她停下脚步，呆望着前方。
在班上与高磊对到眼神或是碰到面，她就难过地连话都说不上来，只能转过身忍住想接近他的冲动，只能忍着内心翻腾的窒闷，假装自己什麽事情都没有。
虽然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校园生活，但她却不小心遗失自己的一颗心……
思及此，丁茜终究抑制不了情绪地掉起泪来。
经过她身旁的行人看的看，走的走，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关怀的手，向她询问哭泣的原委。
「小茜？」一道熟悉的男音骤地响起，夹随着几声脚踏车的煞车音。
她缓缓抬眼迎向来人，蓦地愣了下。
何秉凡跨下脚踏车地看着她，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由得上前关心。「你怎麽啦？怎麽在哭？」
「我、我没事，只是眼睛刚刚觉得不太舒服……」丁茜赶紧擦拭掉挂在脸上的清泪，想要佯装自己只是眼睛过敏，却注意到他身上仍穿着制服。「原来你刚刚才帮完班导的忙呀。」
她到底是怎麽了？他不相信她讲的藉口，也知道她现在正在转移话题。
「你也知道最近学校要抽查周记，当学艺股长的我只能认命。」他笑笑地自嘲。
看来他不会再追问了……她暗自在心里悄然地松了口气。
「你忙一整天也累了吧！秉凡，我刚补完习，必须要先回家去——」当她正准备要跟他结束这段对谈，欲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拉住。
她怔忡地盯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一反刚才的笑脸迎人，随之换上脸貌的是担忧又严肃的神情。
「你明明就有事，为什麽不说出来？」
听到他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抿紧双唇，双眼又不争气地红了。
为什麽在当下自己听到他这句话要难过呢？她只不过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回家而已啊……
何秉凡紧皱着眉头地瞅着她，见她沉默不语，不自觉地稍稍放开拉着她的手。
「走吧，你得告诉我你心里的话。」他语气坚决地提议。
丁茜眼泛泪光地看着他。「秉凡，我真的该——」话未说完，她不解地被他带上脚踏车後座。
他不顾她细微的反抗，迳自骑上脚踏车载着她往市区的方向飞快驶去，她瞪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不敢乱动地抓紧他制服飘扬的衣角，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刚刚还想落泪的冲动。
没几分钟过後，脚踏车熟练地绕过弯曲的巷道，迅速地来到了街角的超商前，他安稳地停下车身，转头看向正一脸纳闷的她，露出了调皮的微笑。
超商外摆放着几桌露天咖啡座，寥寥数人悠闲地坐在位置上喝着咖啡，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丁茜坐在位子上独自发愣，突然眼前的视野端上了一杯咖啡。
「我请你的，焦糖拿铁。」何秉凡看着她抛来的目光，轻笑地拉开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她盯着他的双眼，没有任何动作。「我真的没事，秉凡。」
「没事？那为什麽要哭？」他反问，微微扬眉。「我所认识的丁茜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女生。」
「我只是……」她欲言又止。只是什麽呢？她到底想说的是什麽呢？
见她一时语塞，令他这下更好奇她心里所想的事情究竟是关於什麽，也让他决定问个明白。
「你最近很奇怪，上课都无精打采的。」他双手环抱起胸前地说，看着微低着头的她。「而且你这阵子都不跟我们一起吃中餐，在班上也变得闷闷不乐，你到底是怎麽了？」
她蹙眉地回看着他，沉吟了数刻。
怎麽了？她不过就是喜欢上一个人，但是这样的心事能跟谁诉说呢？
大家都说她理应要跟会念书、又有礼貌的男生在一起才是，而不是跟一个爱闹事又不懂对学业上进的问题份子做朋友，如此庞大且沉重的议论传言，终究瓦解了她只是想结交朋友的真心。
喜欢一个人的真心哪……
「确实这阵子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你跟小纯不用太担心我。」她淡淡地说。
「为什麽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为功课太多和要接着忙下个月要举办的运动会吧，你也知道我是班长。」
她会为了课业烦恼？这点他不信，他听得出来她说的都是敷衍的片面之词。
何秉凡望着她，正在心中暗忖该怎麽问她的时候，却想到这段日子学校里传得沸扬的谣闻。
最近校内关於丁茜与高磊的谣言闹得满天飞，虽然经过几天的空档是有些沉淀下来，但是大家依旧仍然会私下讨论，甚至他还曾听到有师长在茶余饭後大肆阔论这件莫须有的绯闻。
难道……她是因为这件事才这样吗？
而且似乎从那之後，他就有注意到高磊更是沉默，也几乎不跟校内的人谈上半句话一个字；连小茜也开始变得消沉，两个人好像也就此没有接触。
他回想起这几天高磊都无故地缺席，是否就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所以才不来学校？
「如果你没有什麽事情的话，我真的该回去了。」她叹了口气，打算起身要离开。
「等等！小茜。」他及时出声，令她停下动作。
她注视着他，静待他的下文。「你有事的话明天再到学校说吧！我真的必须回家了。」
「是因为高磊的事情吗？」他忽然地问。
此话一出，不禁令丁茜登时错愕地撇开自己的视线，想掩饰脸部逐渐浮现的心虚。
为什麽秉凡会知道？
他紧紧盯着她不安的神色，心底十分清楚自己成功猜中了她烦恼的原因。
「莫非是因为你们近来在学校传开的那些谣言吗？我看你们这阵子根本都没有互动，难不成就是这个因素让你觉得难过？」他没有多加思考地询问着，却觉得其中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她听了这番话，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白。
等等，他刚刚自己的问法也有蹊翘——为何小茜与高磊之间没有互动会让小茜难过？他反覆揣想着，刹那灵光一现。
难道是因为……
「秉凡，我跟高磊同学——」她希冀他不要再继续臆测下去，怕被人知道自己极力隐藏的心意。
「该不会，你喜欢上高磊了？」他硬生生地截断她欲说的话语，大胆地假设。
丁茜愣住地迎向他的视线，瞬间什麽话也说不上来。
「被我说中了？」何秉凡趁势追问，「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你没必要觉得难过啊！」
唉！既然被看穿，她也不用多加隐瞒了。
「为什麽不用觉得难过？」她盯着他，间接坦承自己的心情。「没错，我喜欢高磊同学，但是周遭的人是怎麽样看待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你不知道吗？害我们现在连最普通的朋友做不成了！」
见她说得有些激动，也听到她承认自己的感情，这下换他有点愣住了。
「我原本什麽也不想说的，你的关心我知道也很感谢，可是……」她抿紧了下嘴唇，微微皱紧双眉。「你一直问我是什麽原因而心情不好，加上其他人的说词也一直盘旋在我心上，让我觉得好混乱……我真的已经烦乱到不知道该怎麽去讲这件事情！」
话说至此，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哽咽。
「对不起，小茜。」他感到愧疚地道歉，觉得刚才的自己实在有失礼貌。「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没有怪你。」她摇摇头，低声地答道。
原来她这段期间的心情有多麽难熬，他到现在才知情，如果他跟小纯能早点察觉的话，是否就能替她多分担些心内无法排解的苦闷呢？
「其实我还蛮惊讶你喜欢高磊，这一点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他说。
她静静地望着他，和缓了下情绪。「因为我觉得他人很好，只是不太擅於表达而已……当我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却也是我跟他不能再继续做朋友的时候。」
「那些都是旁人的无稽之谈，你又何必去在意？」他替她出声。
「就算我不在意，那高磊同学呢？」她平静地说。「这几天他没来学校不就是证明他在意了？」
何秉凡顿了下，霎时说不出个理由。
「这是我自己的单相思，或许对方从头到尾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她下了结论。
「小茜，我并不这样认为。」他思考数秒过後回答。「我跟高磊从国二就认识到现在，他虽然木讷寡言，但是心思却是比谁都还要来得细腻。也许校内的谣传有可能让他暂时想要回避，但我想他对於跟你的相处，绝对是出自真心把你当做好朋友。」
丁茜纤睫低掩，唇边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论秉凡说的究竟属实，抑或是善意的谎言，起码她真的觉得自己也没有什麽好难过的了。
「谢谢你这麽觉得。」她说。
「所以，小茜……」他直勾勾地看向她，认真地开口。「请你不要放弃喜欢高磊，好吗？」
她听後感到十分诧异，美眸不禁地瞪大。「我不懂，秉凡。」
「其实我认识的高磊是个很孤单的人，从小就在育幼院长大，也没有什麽朋友，虽然他现在有认养他的家庭没错，但是所处的环境依然不单纯，才会造就他现在的性格。」他娓娓地诉说。「实际上他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形象不被周遭的人所接受，那时候你主动和他说话、接近他，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内心很开心认识你这位新朋友。」
真的吗？高磊真的这样想吗？
她有点狐疑地望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思忖着他所说的话。
那麽，她不应该放弃对高磊的感情吗？若是让高磊有天知道自己隐藏的情感的话……
「好吗？小茜？」他再次询问，「你喜欢他，也等於是接受他了吧？」
接受？是啊，不就是这样吗？
秉凡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她不该理会身旁人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毕竟从一开始她被高磊同学出手相救，她就应该要很清楚高磊同学的本质是好是坏了不是吗？
然而这份为高磊同学动心的情感，说实在的一时之间她暂且放也放不下手——
她抬眼与他对望，似乎明白了。
不管喜欢还是接受，不管高磊最後会不会知道，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判断，判断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她淡笑地说。「我暂时不会放弃的，你可要替我保密，我自己再跟小纯讲。」
他望着她，也跟着露出和煦的笑容。「谢谢你，我会的。」
阿磊，你知道被人喜欢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吗？何秉凡感叹地想着，笑意越来越深。
朦胧的夜下，两人惬意地相视而笑。
＊＊＊
明亮的早上，阳光的金黄洒落大地。
设计系大楼二楼正值上课时段，悠静且几净的廊道突然从转角冒出一位匆忙的人影，脚步急促地冲到其中一间教室前，他赶忙地掏出手机按了下，时间已剩下十五分钟就下课。
「可恶的隽凯……竟然没叫我起床就自己来上课！」
耿傲允喃喃地念着，懊恼地瞪着眼前的门板，听着里头教授细碎且规律的声音，他不禁要开始祈祷这门课的教授可不要在这节课就点过名了。
以後他绝对不要再熬夜看一堆金庸的小说！不但上课迟到而且等一下绝对会被隽凯揶揄！
他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脚上穿的铁灰牛津鞋来回地踱步，双手摆插在腰间地等待下课到来。
此时他没有注意到，楼梯旁缓缓有抹身影走出来。
「傲允。」
轻灵的女音骤地响起，他下意识地停住步伐，慢慢地转过脸看向来人。
一身淡蓝长裙的林薰如就站在他斜前方，正以一脸忧静的模样盯着他。
耿傲允张大双眸地愣在原地，彷佛像被什麽钉住似的。
为什麽她会在这里？
「很讶异对吧？」她清笑地望着他，神情十分嘲讽。「我为什麽会出现，你一定这样想吧？」
他紧紧蹙起眉头，脑中顿时觉得一团糊。
「你知道我回来台湾了？」他劈头地问道，双手自然地下摆垂放。
她点点头，然後更走近他。「我知道以後，就一直想来见你，想把我们之间的话说清楚。」
面对这张曾经熟悉的脸蛋，他忍不住回想起过往两人所有的欢乐与伤痛，从相识到相恋，再从相恋到莫名的分手，无论过了多久，她的样貌他却从来没有遗忘过。
再次相遇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还是他始料未及的。
「说清楚？」他冷冷地哼笑了下，「我们之间还有什麽话好说？你根本不用来找我。」
看着他如此的反应，并没有超出她的意料。
「若我不找你，我们终究还是会相遇。」她淡淡地回答。
他闻言脸色一沉。「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是要说我跟你的孽缘不会断吗？」
「因为我也是国立V大的学生，音乐系一年D班。」她说。「这间学校就这麽大，四年来我不可能不会遇到你，你也不可能不会遇见我。」
她刚刚说什麽？她也是国立V大的学生？！他瞪着平静的她，一阵怒气瞬时涌上心头。
「你还是跟以前没什麽变哪，说话的口气依旧嚣张。」他微微咬牙地说。「该不会你是特地转学过来吧？就只是为了见我一面？还是说想要像现在一样正准备跟我忏悔？」
对於他刺耳的言语，她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谈谈。」林薰如紧紧揪住外搭的纯白外套，低声地说。
「我跟你没有什麽好谈的。」耿傲允微眯起黑眸，语气霎时降到冰点。「你当初跟我提出分手，对我的心视若无睹，擅自决定地飞回台湾；然後又不断地设法联络上我，不停打来我们一起合办的手机，这到底把我当作是什麽了？」
他说的没有错。
她明白自己当初确实伤他很重，但是那一切也是她无法所能选择的……
「请你听我说，我会那样做的原因。」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他没有答话，冷眼静待他的下文。
「我回台湾是因为我姊姊过世的事情，对你那时候在机场说的话，我都有听到心坎里，只是我真的很害怕自己若留下，我不但无法见我姊姊最後一面，有可能我母亲也会无法待在那个家。」她诚实地坦白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却依然感到激动。
什麽意思？为什麽会跟她母亲有关系？
他看着她清澄的双眼，对於这番话感到些许不解。「你姊姊的事我知道，但是你母亲……？」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曾听她提起自己的家庭状况，令他印象较为深刻的是她的父亲，是个性格专制且严厉的男人，对她们母女并不亲切，甚至会家暴。
「当我接到姊姊病危的消息，我父亲就要我立刻赶回台湾，并要求之後就住在台湾，若是我不答应的话，我母亲有可能会流落街头。」她讲至此，有点哽咽。「如果我选择了你，我母亲会受到什麽样的伤害我根本不敢想像，所以只能在那时候无情地对待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怨我，但是傲允，我真的是逼不得已……」
他听着她迟来的解释，神情不再冷漠，心里像是有什麽悄悄地融化了——
没有想到当初还有这样的隐情。
「你为什麽不早点跟我说？」他确实埋怨着她，但也确实一直在意着她。
「因为情势太紧急，想要说清楚却不断争吵。」她红着眼眶地看着他。「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
耿傲允感叹地瞅着她，心想若是这个结能早点打开多好，或许他们就不会分手也说不定。
两人各怀心思地站在门边，气氛显得有些陌生的尴尬。
因为临时有事必须前来设计大楼跟系上教授讨论的何秉凡，刚从三楼办公室走下来时，就看见了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面顿时起了疑窦。
那不是薰如吗？她怎麽会跟设计系的耿傲允在一起？他们俩认识吗？
他停驻在楼梯边，观察着不远处的两人。
「原来，你後来一直打给我就是为了给我这个解释。」这下他总算明白她打给他的动机。
林薰如再次地点点头，并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可是你总是挂我电话，不然就是不接。」
耿傲允听了有些困窘，毕竟在这之前他还是什麽都不知道呀。
「抱歉，让你难过了。」他呐呐地说道。
她听到他的这句话，眼泪霎时滑下脸庞，无声地哭了起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她小脸上挂着清泪，模样令人心生怜爱。
见她突然流泪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去安慰她，表情显得有些慌张无措。
站在阶梯上的何秉凡看见她哭了便没来由地皱紧眉头，心内忽然一股异样的烦躁感油然而生。
他们两个究竟是什麽关系？为什麽薰如要哭呢？
耿傲允叹了口气，将她轻轻地搂入怀中，如此的动作却也让靠在他肩上的她哭得更凶。
曾经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林薰如喟叹一声地掉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回抱着他。
老天爷呀，她是不是在做梦呢？她跟他真的和好了对不对？
何秉凡瞪视着互相搂抱的两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心中却越来越觉得窒闷——
下课钟声陡地铃响，教室的门准时地被推开。
从各自教室里走出来的教授与学生们纷纷都被两人搂抱的画面吓了一大跳，许多人不禁诧异地私下讨论起来，还有人附和地猛吹口哨和怪叫，引来更多人的注意；包括走出教室外的李隽凯跟刚上完通识课经过此楼的尹葵安与孔樱也凑巧瞥见了这一幕。
看来，校内还要即将掀起一场风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