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哥回去罗?」
跟老师谈完後,一道刺耳且代表着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随之响起。无精打采的天空也渐渐地不争气,有节奏的落下了一滴滴透澈的雨珠,掉落在地面的那一瞬间,像是花朵般绽放的溅开,再缓慢的浸湿坑坑巴巴的水泥地。
我点点头,但我的表情依旧很僵硬,还是无法适应这麽热络的跟一个人对话。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
周信阳最近似乎是爱上了我周遭的椅子,怎麽每到下课时间,他总是可以迅速的坐在我左邻右舍的位置上。
偏偏他是班上的风云人物,每次他一靠过来,班上的男生活动中心点也跟着移了位,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享受一个人的清静了。
「不跟你讲了,班导回来了。」
信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原本围在附近的男生们也都一溜烟的跟着不见。我讶异的转头看着坐在教室後方的信阳,他的影响力原来是如此之大。
而在跟旁边同学打闹聊天的信阳也发现到了我的目光,原本嘻嘻笑笑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不自然,但又腼腆的摸了摸自己的发梢,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什、什麽?
我惊吓的下意识立刻转头,远离那个对我来说太闪亮的微笑。周信阳可是班上的代表人物,他的身边总是不乏仰慕他的男同学或女同学,那种无时无刻都活在人群里的人是我这辈子怎麽样也都不可能会沾上边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李语婷座位的那个方向,不断的往我这里投射出厌恶的目光。
「好,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园游会费用的事情。」班导站在讲台上,花了一整节课的五十分钟,都在谈论园游会费用的後续,和一些叮咛同学们要管好自己的份内工作,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例如要把钱收在哪里比较安全。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天空下的不再是浪漫的绵延细雨,反而是一片片又灰又厚重的云层随着强风飘过来,一阵白光後再发出轰轰声响。
我一手撑着头,无奈的听着班上同学们抱怨下雨天有多麻烦,又无聊的望着毫不留情打在玻璃窗户上的雨珠,跟课堂上老师乏之无味的讲课声,彷佛融在一起变成了一首好听的旋律。
其实仔细听听,天空好像在作曲耶。
我不禁拿起蓝色原子笔,在一大堆数学公式旁的空白地方,画了两片一大一小的乌云,他们正下着七彩的音符雨,而黄色雨伞跟红色雨伞分别是低音鼓和中音鼓,随着绿叶滑落的雨珠正是柔和的钢琴配奏。
突地,肩膀的阵阵刺痛打断了正沉浸在交响曲的我,坐在我後面的同学传来了一个折了三折的白色小纸条,上面的署名是要……给我的?
【等下放学後你在教室等我,我有个风雨无阻也要买给你吃的鸡蛋糕。PS:你怎麽可以对着数学课本笑的这麽开心?】
这、这是?
我仓促的转头望向习惯的角度,果真是周信阳!
「徐同学,你有事吗?没事的话就专心看前面。」数学老师不耐烦的敲了敲黑板。
「喔……对不起。」
我尴尬的把纸条放进铅笔盒里,顺便遮住了我方才乱画的涂鸦。但没过一会儿,又有一张署名我的纸条传到我的桌子上。
【我知道我很帅,但还是要专心看前面喔。】
又是他!我正准备要转头给他一个白眼,但碍着数学老师这次从头到尾都一直紧盯着我,使我转到一半又很尴尬的转回来。
接着,在教室後方的信阳因为笑的太大声,直接被数学老师点名去前面解数学题目。
而我,也忍不住的笑了。
滂沱大雨豪不停歇的直下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时针走到五,雨势才渐渐转小,但云层依旧厚重的阻碍了每一道阳光。
「徐佑芷,你有没有带雨伞?」
放学时间,班上同学大部分都已经走光,剩下的就只有当日值日生、我、和信阳。
「那你等我,给我二十分钟。」
他二话不说的拿走我书包里的黄色摺叠伞後,连问都不问,又用着闪电般的速度,立刻跑走了。
什麽阿……我答应佑廷今天要早点回家的说。
这个周信阳也真是的,我都还没答应要等他吃什麽鸡蛋糕,怎麽可以就这样拿走我的雨伞。
一阵静谧中,只剩下擦黑板的沙沙声,和我故意摇椅子制造的吱吱声。
我还节奏性的配合雨滴打在地上的啪啪声,自己一个人玩的好不亦乐乎,连今天值日的同学都因为我奇怪的举动而感到好奇。
「徐佑芷,外面有人找你。」
二十分钟到了吗?怎麽那麽快。
我拿起书包正准备要拿回我的摺叠伞时,在教室门外却没有看见信阳的身影。
「你就是徐佑芷?」
一头挑染金色的刺蝟头,身穿我们学校高中部白色制服的男生,用着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善意的语气,像是在质问犯人一样的问着我。
我防备性的往後退了几步,却没注意到另外一个站在我身後,也是穿着高中部制服的男生,他随即抓住我的手臂,不让我有挣脱的举动。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金色刺蝟头的男生讪笑的看向我,「我们是谁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惹了谁。」
我、我惹了谁?
我绞尽脑汁想尽了所有的可能,但我平常也就不怎麽跟别人说话,我要怎麽惹谁?
「把你关起来,你或许就可以好好反省你惹到谁了。」
「你们要干嘛?放开我!」
我拼命的挣脱,但依旧摆脱不了两个高中男生的力气,尽管我再怎麽死命尖叫,也都徒劳无功。金色刺蝟头的男生伸手大力的把我的嘴巴遮住,让我好几次差点窒息,呼吸到的都是他手上一股黏答答的咸味。
「放开我!」
另外一个男生毫不留情的把我架住,使我的手臂上都是一圈一圈发红发胀的手掌印。
我无力抵抗,不争气的泪珠像雨滴一样不停的往下掉。
好痛……
因为方才的过度抵抗,我的手只要一有挣脱的举动,架住我的男生就会更大力的把指甲刺进我的手臂里。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的睁大眼睛,记住周遭的路况环境。但我的视线一直被自己的泪水和雨水给模糊,我害怕的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
他们把我拖到了一个泥泞的铁皮屋前,附近连一个像样的建筑物都没有。
「这里是高中校园最偏僻的地方,平常是不会有人走来这里,所以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再里面好好反省到底做错了什麽。」
金色刺蝟头的男生拉开了铁皮屋的门,架着我的男生很粗鲁的把我推倒在里面,一股生锈又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
「你就在这里面关到有人发现你为止。」
我来不及抓住门把,铁皮屋的门就被他们关上并上了锁链,我惊恐的拍打着铁皮屋的门,一直打到我的手掌都刺痛了,他们却还是在门外一直轻蔑的大笑,完全忽略我。
「事情都办完了,语婷学妹一定很满意,走吧。」
语婷?李语婷!
我无助的倒在地板上,好痛。
这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是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的路灯,冰冷的雨水还会从破洞的天花板砸落到我的身上,使我的皮肤传来一阵阵的冷颤。
我摸着黏湿的地板,被雨水浸湿的灰尘和泥土都跑进我的指甲缝里。我害怕的把背贴在墙壁上,卷曲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好痛……我的膝盖好痛。
轰!轰!
刺耳的打雷声响起,我尖叫的抱着自己的脚,意外的发现我右脚膝盖上有着好大一块的伤口,从窗户吹进来的强风和打进来的雨水,都让我的膝盖痛得好几次我泪水狂掉。
啪!
一阵闪电,我才看清了我身在什麽地方。
这里是老旧的仓库,放了一些被淘汰的桌子和椅子,和一根根生锈到变橘黑色的铁棍。更让我从脊椎凉到头皮的是,离我不到五公分的地方,是一排排向外刺着的铁钉。
佑廷……
我害怕的一直哭泣,哭到有点喘不过气,却还是停不了我内心的恐惧。
脑海中突然出现那天晚上的画面,同样也是下着豪豪大雨的那个夜晚,增加了我内心的种种不安。
佑廷……佑廷你在哪里?
时间过了许久,我连动都不敢动的坐在同个位置一个小时多,直到眼睛适应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直到耳朵听惯了打雷声和雨水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咚咚声,我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我缓慢的站起身,双脚麻的让我差点无法直立,我站在窗户和门旁大喊了好久、好久的救命,却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更试着撞门,也拿了铁棍拼命的敲那个门,但那个门就算是被我打凹了确也还是打不开。
我疲累的靠在墙壁上,已经累的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了……
好,徐佑芷,不到最後不放弃!
我搬了几张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桌子和椅子,把他们叠在一起後,打算从上面的窗户钻出去。
我踏上了第一个椅子,接着爬上了桌子,再小心翼翼的踩上桌子上的椅子。
我紧张的背後全都沁了汗水,膝盖更是痛的好几次差点昏厥,但还是秉住呼吸,忍着因为不稳而摇晃的桌椅,祈祷着千万不要倒塌,就差这麽一点点了。
轰!轰!
突地的打雷声,把我吓的重心不稳,也跟着轰的一声从桌椅上狠狠的跌落在地上。
我恼羞成怒的把掉落在地板上的一块木头版子,愤怒的往墙壁丢去。原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也随着木头板子的断裂跟着瓦解。
「佑廷,你到底在哪里!」
碰!
铁皮屋的门突地被撞开,映入我眸里的是全身湿透、满身狼狈,却满脸担忧的信阳。
「周、信阳?」
他激动的冲进来,伸手把我抱住,虽然他的头发和制服都滴着雨水,但怀里的温度却好温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传来煦煦暖度。
「你……」
我也激动的哭了,有种在汪洋大海上找到一块浮木的解脱,我阻止不了不断从我眼眶溢出的泪水。
「说好的。」
他从口袋拿出了一个纸袋,里头装的是已经湿掉、扁掉、根本不见鸡蛋糕模样的鸡蛋糕。
但是我还是由衷的,笑了。
至於李语婷,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但现在这些好像也没那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