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人都要在心底泛起惊艳的波涛,似乎只要想到自己能成为这空间的一份子
,无论再微小,都足以教人心神荡漾。
整间店里的风格和摆饰十分奢华、铺张兼华贵,气焰高窜,带着炫燿与跋扈,却
无从令人生厌。里头的每一张订作沙发,让人一坐上的瞬间就被虚荣心浸淫其中,满
溢出来的就由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指间倾泄,沾染点点星光,和沙发布上精心繍缝的金
线相互映晖。
藉由沙发和桌子的摆设位置,将整个大厅巧妙地隔出了一个又一个开放式的小区
块。座位上散落着男男女女,几乎都是相依偎搂靠的,男子们将唇贴在女子耳畔调笑
,让女子们飞红了脸颊。
男子们的年龄平均不超过三十二岁,各个面孔皆俊俏高雅,行头则是从头到脚精
心梳扮,高级的订制西服闪着成衣店看不见的低调光质感,皮鞋被擦拭的如同两面静
谧的黑色湖泊,他们光静坐着,全身便发散着不可迄及的光芒,若他们走动了,倒要
像流动的星河,闪耀而寂静。
他们的手绝对乾净无暇,温柔且男子气概。当他们用那双在金光下闪耀的手拂向
你面庞,宛如一只瑰丽的金色蝴蝶,小心翼翼、轻轻柔柔地停在他锺爱的花朵上,既
怜爱,又在暗处幽藏着优雅的野性食慾。当他十指挪移,你以为你闻到旖旎的醉人花
香。
大厅的後方则有座浅矮的阶梯,将高人一等的包厢区和公共区作区隔,略显高度
的平台上用层层围幔围拢,给人若隐若现的幽魅,是个半开放式的空间。浅色大理石
阶面铺着厚软的酒红色地氊,边缘露出的金属条略宽,上头镂刻着蔷薇的图样;扶杆
的支柱精雕细琢,刻画着藤蔓、枝叶等浮雕,平滑而闪亮的扶杆则往往衬托出女人手
掌的美丽细嫩。
每个有幸的女人走上这道阶梯时,都是骄傲并带娇羞的。她们将下巴微仰,领受
着阶梯下每个女人又妒又羡的目光,同时探寻着在层层围纱拢罩下的人影,那微仰的
角度带着景仰的盼望。
那道阶梯流传着传说,温柔而浪漫。据说每个走上这道阶梯的女人,都要以为自
己是走向舞会、走向王子殿下的灰姑娘。那一阶一阶如命运的砌石,替她造就一段瑰
艳的朝圣之路。
垂帘前站着三位男子,中间的最为高挑,两旁各站了一位随侍,反将中间的男子
衬托得耀眼矜贵如王子。男子完美的身材比例瞬间将自己与凡人的距离给拉远,白色
的高贵西装一尘不染,幽幽罩着薄光,彷佛掩盖不住主人本身的光芒。
是他驾驭了这套超凡西装的生命,而非反被它吞噬。
王子的脸孔呢?透露出不属於人间的美:性感、霸气、媚惑、优雅、深邃,那一
张脸将神性与魔性的界线给搅混稀散。
「外面很冷吧,让你在外面受这风寒刺骨,是我的罪过。」
王子蹙眉,急不待地趋向来临的女人,彷佛将之视为公主与爱人,他亲自服侍她
脱了厚重的大衣,交给随侍,便以男主人的姿态牵领女子坐进温暖的包厢沙发上。他
捧起女子的双手贴向自己的心窝,用世上最深情柔腻的目光凝望着女子,千言万语彷
佛都从他的眼目,缓慢而再旖旎不过地渗透进女子脆弱凄冷的心。
空间瞬间蒸腾着恋人的粉红色温柔。
※
王子粗鲁地将LV提袋扯下来,拉链没拉的开口叮铃框啷掉出一些小东西,他重重
甩上置物柜单薄的铁门。
「照你这样搞,那扇门迟早会被你甩出一个凹洞的。」
身旁的同事无奈地看着粗鲁扯松领带,左摇右摆的身影。
「罗唆啦,头痛死了……你打电话叫她没?」
「我还没换完装欸,你自己打呀。」
「我不要!我现在根本连手机萤幕都看不清楚,到时候滑到哪个莫名其妙的人怎
麽办?你快打!」
说完王子便不胜酒力地倒向身前的长矮凳,发出好大声响。
「令岩!」
同事伤脑筋地推了推昏睡的男子一把,後者不为所动,他被酒精浸得更加沉重的
身躯把同事甫脱下的外套压得稀巴烂。
「…去叫她……」
令岩喃喃吐着酒气。
※
夜很深了。这位无奈的同事扛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令岩,抵着腰的手上还挂着一袋
他自己换下来的沉重工作服。两人一步一趋走在晦暗的住宅区巷弄,只有几盏路灯明
明灭灭闪烁着,带着紫蓝色的灯光让街道更显寒冷。
知道他坐车一定会吐,同事左手腕还狼狈地挂着一袋事先准备好的塑胶袋,现在
里面已经装满了温热的腥秽物。同事眨了眨被强风和疲倦折腾的乾涩眼睛,酸疼的全
身也因为深夜的酷寒刺得瑟瑟颤抖。
「阿沪!」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叫住了快支撑不住的男子,阿沪抬头的速度宛若看见了救
世主,前方转角处的电线杆旁伫立一位娇小的女子,身高不过一百六十初,她把自己
浑身包裹得圆敦敦的,脸颊被冷峻的低温和暗色的厚重围巾衬得泛出青白色。她的黑
长发被压在围巾下,仍被厉风吹得张牙舞爪。
女子快步走来,撑起令岩左半边的身体重量,顺手接过那袋秽物丢进旁边的违法
垃圾堆,三个人一起弯入一个窄巷,走向一家连锁超商旁的破旧公寓门。
还好住二楼。
每当这样的夜晚重蹈覆辙时,她跟他就会同时这样想。
「还真辛苦你了,气象说这波寒流超级强的,而且会很久。」
阿沪刚把令岩搬到床上,坐到床边,女子就捧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不会啦,这没什麽,那位常客总是开那麽烈的酒,也不能怪他。」
「那他明天大概又会闹罢工。」
「大概吧。」
阿沪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看着女子把老旧泛黄的棉被盖在令岩身上,以免他着凉。
「海玫,你也很辛苦啊。」
「呵?没有喔,我哪敢讲辛苦,他可是我的大金主。」
海玫重重拍了拍棉被,瞪着熟睡人的脸庞一脸白眼快翻起来的样子,「我去帮你
泡碗面,吃完再走吧。」
「欸?不要啦!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虽然这里只有泡面,你应该很饿吧,没关系啦。」海玫强调着没关系
就迳自出房去了,阿沪的心头起了一股暖流。
吃完消夜後阿沪便起身准备离去,正要抓起脚边装着工作服的衣袋却发现它不见
了。
「…咦?」
「在我这,我一起帮你处理吧──送洗很贵吧?」
「不要啦!我刚刚已经──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阿沪因为海玫的热心忍不住红了脸颊,伸手要拿回衣袋。
「是吗?可是令岩应该有吐到你身上吧?应该的啦,反正我闲着没事做──连令
岩都放心把西装交给我处理喔,哼哼。」
「……那我不客气了,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好感动喔!我觉得我快哭出来了!
!」阿沪夸张地将双手捧到脸上,满怀感激地看着海玫,毕竟这种高级订制服送洗真
的很贵。
阿沪走到房门口,回头望了两人一眼:「那我先走喔……」停顿了一下,又对海
玫咧开了嘴角:「<B>──令嫂晚安。</B>」
海玫迅速举起右手的拳头,瞪大了双眼向阿沪示威,一副「我揍死你」的凶狠脸
色,後者得意得咯咯笑着跑出大门了。
阿沪轻轻关上笨重生锈的公寓铁门。
看着上面锈蚀的痕迹,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觉得自己一个人只身在外流落打拼
,在这样的夜晚里,能走进别人家中稍微暖暖身子再走,是何其幸运的小幸福。
幸好遇见了他们。
一股温润滑过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