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昨天下午要去看你跟门脇的胜负,」伊角将外罩的衬衫搁在一旁,入座:「没想到到了棋院却发现你们已经结束了………啊,小姐…冰镇乌龙,谢谢。」
似乎对於塔矢的邀约并不意外,只是家里人口太多不方便,於是约在外面的咖啡厅……伊角自认自己速度很快了,到场时却见塔矢已经等候多时。
是等候多时没错,至少他面前的那杯黑咖啡已经喝了一半。
「心脏病喝这个可不行。」温和的笑容。
亮苦笑:「你知道我不是心脏病。」非常微弱的嗓音。
「但若阿光知道你喝这东西提神,还一次喝这麽多肯定郁闷……谢谢。」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饮品,伊角为塔矢愿意四处寻找阿光而高兴。
『他在你那!?』突然站了起来……一旁装在纸袋里偷偷入店的虎次郎被吓了一跳…呜噜一声。
伊角汗了一下,一口冰镇乌龙差点喷了出来:「塔矢…你别激动,我不知道阿光在哪,是真的。」
「……这样啊…」明显失望的眼神……随即燃起希望:「那和谷…」
「我想阿光不会在他那里,义高忙着谈恋爱…而且义高也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很多事情不告诉那家伙…他是不会自己想明白的。
亮神色一黯……也对,先不论心情问题,单就身分就兹事体大,光不太可能选择和谷,毕竟性格上并不是适合共度这种难关的好夥伴。
「……所以,光跟你道别过。」因为伊角一点都不意外今天的事情…
「本因坊最後一局开始之前,」回忆几天前的一切:「我们不约而同提早了两小时…对了,就是你进医院检查的日子…」
「嗯。」静待下文。
「那天我们心血来潮…去了八楼资料室,随意聊聊…」摇晃着玻璃杯思量:「阿光的眼神看起来很……空洞。」
亮不解:「但最後一局下得很出色…」似乎是意识到什麽,连忙补充:「双方都是。」事实上也的确是。
「谢谢…阿光的确很出色,虽然我知道自己也不差…嗯,今天先不管对局的事情,总之那天在资料室他似乎想通了什麽,因此振作了起来。」吸管追逐着冰块:「或许棋局之外的你们看不出来…但我想收官时,阿光跟我一样,一同回忆起了在京都相识的一切吧…」
「原来你们是在京都认识的…」光好像没提起过…我不太记得了…像这样听听朋友眼中的光,说不定会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吸了一口褐色的冰凉液体:「嗯,当时椿先生也请我们喝乌龙茶,哈…不过当时京都那里的店只有罐装乌龙,很甜的那种。」
玻璃窗外放暑假的孩子们欢快地经过,挥舞着背包、互相追逐的模样看起来是要去游泳。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麽你要跟藤崎小姐结婚…」两人收回视线,伊角几经犹豫後依然开口:「呃…我不是说藤崎小姐不好,当然你们或许有你们的考量……只是我想阿光心中很不安吧。」
非常疑惑…为了明明…光会不安…吗…为什麽??
「那天在八楼资料室,」再度放眼户外街道:「阿光笑着对我说『我已经连最重要的人都不是了』…笑得像在哭一样。」
「光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什麽他要怀疑这件事情…」到底为什麽?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没什麽根据…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只是因为自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以阿光的个性也不会轻易妥协…有让他非走不可的理由吧。」会是不想伤害塔矢的女儿吗……叫什麽名字来着…
亮试着以光的立场思考…抿了一口黑咖啡…昨夜至今几乎是未阖眼状态。
「光前些日子…对了,是在你们的第四局结束那晚,光也曾经对我表示过怀疑……但是…我用了一种很直接的方式证明,」压低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声带还是因为即将要说的话:「我的那条绷带,事实上只有在我深爱着光的大前提下才能使用。」
乌龙茶冰凉的汗渍湿透了杯垫:「…我不了解那种奇妙的能力,但是就好比结婚戒指,真正心中产生疑惑的时候并不是看到物品就能消除的…当然你的奇妙能力可能是因为感情才能成立,不能拿来跟有形的物体比较…」望着对面焦急的塔矢:「我想说的是…阿光一直都很纯粹的相信你,这种信任已经到了『无所谓信任』的地步…但不可否认那还是一种信任,与其这麽说…不如说是一种绝对的依赖……像是阿光这样执着而纯粹的感情一旦有什麽东西动摇他的话,那绝对不是你拿出戒指或者绷带可以挽回什麽的…阿光这种纯粹的个性会一直保持纯粹,非黑即白,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无法忍受模糊地带…」
亮觉得伊角带给自己的震撼很大…没想到以朋友的角度是这麽解读光的…为什麽我会很有自信的认为光不会为那一纸婚姻动摇…该说我根本没想过他会动摇…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光怎麽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对方是跟他从小谈心的明明,就连与光一起长大的酷拉皮卡也不认为光会介意……
这中间为什麽落差这麽大!?
说起来…我还没向酷拉皮卡知会光出走的事情…
要做的事情很多啊…
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通过声带时又是一阵刺激:「我不知道光怎麽了…这才是我觉得很悲哀的地方;或许你说得对…誓言的象徵物未必能转圜动摇的心…但我想那至少是彼此几经磨难、相互扶持的证明…正因为这些东西确实存在,我更要去将光找回来。」
右手握紧了左手腕上的两支表……光心中或许有很多我难以解读的道理,正因为这样我才要把他找回来问个明白!
伊角看了一眼那支光不离身的表……思索一阵:「你要去找他…那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微微叹息:「昨天一整天没有头绪……我已经收拾了行李,今早去了一些地方询问…到你这是最後一站了,」歉意的口吻:「天元那一局,我真的很抱歉。」
头衔持有者笑笑:「来日方长,别连你都出走了才好。」将乌龙茶一饮而尽。
「我委托了藤崎先生…就是名义上的岳父帮我开了一个月的医院休养证明…虽然我还没有头绪,不过想先去因岛看看。」
理解的笑容:「棋院方面我在头衔战期间,恐怕也很难帮你应付什麽…总之尽力而为,你放心。」会在因岛吗……也不是全无可能…
两人离开咖啡厅之後准备各自离去,伊角看着塔矢彷佛要去流浪的背影…在咖啡厅门口犹豫再三…
末了……
「塔矢。」就看你问不问了…
转过身…疑惑而有礼的视线。
「第五局开始前,阿光交代了我一件事…」小心翼翼的提示语气:「是关於你们俩的事情,很重要也很单纯的…」
嗯…伊角好像想提示我什麽:「…你是说时光胶囊,我知道光寄放在你那里。」声音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边更显得微弱。
不知道是不是亮的错觉,伊角舒心一笑:「记得就好…」
「时光胶囊…怎麽了吗?」似乎嗅到了线索的味道…
「第五局开始之前,」无辜的好人苦笑:「阿光叫我把它扔了。」
『什麽!?』亮略显憔悴却英俊的脸不禁抽了一下:「那…你…」不会是真的扔了吧……
理解塔矢未说出口的言语,伊角继续无辜:「就扔了。」
亮哑然……纸袋里的虎次郎发觉外头有热闹,探出头来瞧个究竟…
「因为扔了那个阿光就会打起精神,所以我一口答应,对局一结束回到家就请家母跟着当晚的垃圾扔了。」交代得非常清楚。
塔矢名人、十段石化在街边的小咖啡厅门口…手上提的纸袋内,虎次郎感到主人的震惊,猫脸因而撒娇挨蹭着主人…试图让亮的心情转好。
「不过内容我看过,所以记得。」伊角继续说着,彷佛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於是塔矢名人、十段回过神来,却是一脸不可思议……伊角拆阅了我与光之间的信件…这怎麽想都比直接扔掉时光胶囊更难以置信……天…
伊角看了塔矢一脸错愕的神情,微微一笑:「当初…记得是在第一届北斗盃开始之前吧,他还交代我你若询问的话应该会挑在十年後…也就是明年的八月,不过……」停顿一下,确认塔矢真的有在听:「当时他将盒子交给我的时候里面原本就是空的,他还打开让我确认。」塔矢是真的很在乎阿光的,这两人之间是有什麽误会吧。
「空的?」错愕…光在将近十年前…究竟做了什麽…
「嗯,空的。」肯定语气:「他在我面前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让我过目後放入盒子,所以盒子里面有一封我看过的信。」
「……一封。」亮定一定神……所以按照伊角的说法,光将原本的四封信与他在伊角面前写的一封信调包了…原因不明:「嗯…那麽他信上一定写着要我别追着你猛问。」光最讨厌连累别人…
伊角这回真诚地笑开了:「你真了解他…没错,他信上写着:『塔矢:行礼之後初手。别为难伊角。光。』」笑意温和:「一字不差。」
亮听完之後终於放心下来,语调虽轻却十分真诚:「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谢谢!」行礼之後初手…重点就是这句话了,但这种暗语我还需要细细思量…
看着塔矢兀自站在路边思考的神情,伊角提醒:「你不是要去因岛吗?到那里见到秀策老师换个心情再想吧。」
闻言,回过神:「这麽多年,真是多谢你关照光,也谢谢你现在肯帮我。」
「哪里…我走了,阿光就拜托你了。」少了名人与本因坊…棋院马上会有风暴吧…
「我尽快将他找回来,棋院方面有劳你多费心。」
与伊角道别後,亮回到车里,虎次郎从纸袋中躜了出来。
回想一下,自昨天中午光失了音信後,也只过了二十四小时,但感觉却是如此漫长…出发去因岛前还是先回家看一下…说不定…光会回来…
趁现在稍稍整理一下…
这二十四小时之内,清晨在明明那里得知了光希望我珍惜他的心情、後来在尹老师家得知了虎次郎是念兽…并且以虎次郎被送来的方式与仁志的简讯推断,光这次是计划周详……此外,刚刚从与伊角的谈话中侧面了解到一件令我震惊的事实…
光显然相当介意我与明明的形式婚姻,不然伊角不会问我为何要与明明结婚…
「光…」没有回来…
藤原宅玄关…亮背贴着门板滑落地面…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麽狼狈过…
虎次郎在脚边蹭着,似乎想安慰什麽,却只是睁着黄澄澄的大眼凝望。
一大早跑了许多地方,只喝了一碗粥…真的很疲劳。
展开圆…确认屋子内没有心爱的人,於是起身,连鞋子也没脱下便直接回到车上,虎次郎紧跟在後…跃入香槟绿的轿车中。
时近中午,随意在附近超市买了便当,准备旅途上有空时果腹。
摊开地图,开始了离开东京都的旅程,前往第一个联想到光会去的地方…
因岛。
而亮却没想到光此时正在有熊出没棋会所里与椿先生吃着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