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在流星工作已有月余,距离暑假完结还有两个星期。
──八月十七日。
夜幕低垂,我抬头一看挂在墙上的复古式老旧时钟,时针正指向十。
再环看四周,只剩下两桌的客人。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人们都懒得到处走动,所以流星一般只在周末才会坐满客人。
我把客人刚下的甜品餐单拿到厨房,交给代班的厨师哥哥,正要去擦拭刚洗好的水杯,却被念冬在休息室门前叫住了。
他看起来有点腼腆。
「晨曦……」
我望向他,露出微笑,「嗯?」
他星眸半掩,一头黑发凌乱而不失帅气,左耳的白晶耳环更衬得他耳朵通红。
我看不清那双最会泄露他心情的黑眼睛,忽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眼睛是灵魂之窗,平常在家,我就是靠看着别人的眼睛,猜出他们的情绪,然後不得罪任何人地,做好我的贺晨曦。
「那个……」他说得支支吾吾,两颊竟然浮上了抹暗红。我眨了眨眼,向他靠近了一点,想说要看清他的脸,可是他却突然抬头,我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一步。
谁知他受的惊吓好像比我还多,向後退,竟然跳得比我还远。
气氛实在是有点尴尬。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找我到底是要做什麽,而且还是以一副少有的、笑容全无的认真面孔面对着我。
「哈罗?」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挥了两秒,他抬起右手,连看也不看,却精准地抓住了我乱挥的手,我们就这样定住在这里。直至那双星眸不再半掩,而是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定定地注视着我。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由他这样握着。
他深呼吸了一下,开口说:「晨曦。」
「啊?是。」我依然有点呆,下意识便应了声。
「後天晚上,你有空吗?」他抓住我的手似乎又用力了些,透露着他小许的紧张。
脑袋快速转了一圈──家里没有什麽聚会。我点头,笑着说:「嗯,有的。」
「那……收店後,我借你的时间到十二点,可以吗?」他眉头开始皱起来,可能是怕我不答应他,两腮有点鼓鼓的,模样真的是很十分可爱。
「可以啊。」我再点头,嘴角勾得高高的。
一看见我的笑容,念冬目不转睛地猛盯着我看,双眼中透着某种温柔和煦。我虽然不排斥他的目光,可是看得久了,总会有点不自在。
「……」我看着他高兴的模样,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问他到底是怎麽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後天打算做什麽,可是他突然提出的一个要求,我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在答应他之前,脑海中首先闪过的,竟是他平常在厨房偷吃完蛋糕,那副满足的傻相。
那种幸福简单的笑容。
心中的枷锁,似乎,被念冬手上那把钥匙,「喀嚓」一下轻易地打开了。
想起来,在遇见他之前,我是个不常笑的人,要真的说,其实连话也不太多。除了禔姗和家人以外就很少和别人说话。别人看见我的面貌,先是会讨好地对着我露出虚假友善的微笑,然後在发现我那冷冰冰的性格後,那股想相识我的热情又会骤然冷却。
流星里所有人,尤其是念冬,让我有了一段快乐的回忆。
「那个……」我用了他之前的台词,样子与先前的他一样迟疑,指了指他的紧握的手。
「啊。」他整个人终於回魂,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的手正抓着我的,红着脸放开了手,脸上一瞬间又挂回平常的灿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有点孩子气地说:「那就说定了喔。」
我站在原地,对他点头,「嗯,说定了。」
他又呵呵一笑,走回了店面继续工作,只是脸上的喜悦无法掩饰。他似乎不知道,那爽朗的笑容,几乎让流星里那两桌的女客人都融化了。
乐纹这时刚好走到我身边,看着念冬,叹了一句:「那傻小子,女人缘真出奇地好!」
我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
──八月十九日。
「欢迎下次再光临。」我对着流星最後一桌的客人鞠躬微笑,把他们送到门口,顺手关上了店门,换上了「休息」的牌子,然後在确认四周无人的情况下,偷偷伸了个懒腰。
念冬今天没有来流星上班。我问其他人,他们都只是对我傻笑,却没有任何回答,等了半天,我终於忍不住,抓住了尧,硬要他回答我。
「念冬?他今天请假了啊。」尧瞥了我一眼,懒懒地答道。
欸?那……我们的约定呢?我不禁想着。
尧搔搔头,偏头,状甚不经意地又开口:「而且啊,那小子昨天都不知道在忙什麽,一下班就不见人影了。」
此刻,我看着流星的门口,手拿着抹布,无意识地擦着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乐纹和透先下班回去了,尧说要出去买点东西,整家店就只剩我一个。
念冬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呢?病了?受伤了?还是怎样了?
明明约好了,怎麽就这样突然不见人影?
时钟的秒针一下一下地向前走着,时间慢慢地从我身边溜走。
叮当叮当。
挂在门口的铃铛随着正在打开的门摆动起来,发出清脆响亮的柔和声响。
我连忙抬头,以为终於等到了他。谁知,尧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银色的门把,一手上拿着两个胶袋,微愣地看着我。
「欸?你怎麽还在?」
「呃……在等人。」
「那小子吗?」
他知道我在等念冬?
「今天他没上班,你整个人就心不在焉,其实很容易看得出来。」他一顿,不忙乘机称赞自己,「乐纹和透比较笨,没我那麽厉害,才一直没察觉。」说尧细心,真的是没有错的。我今天在人前一直很小心地不把自己的情绪外露,我敢说,收藏得很好,有时候连妈妈都相信了,绝不像尧所说那般──容易看得出来。
或许也只有他,会让我有一种他了解我的想法。
瞄一下挂在墙上的古式时钟,快十点了,与前天他相约我的时间差不多。
「不过,念冬──」尧叫住了我正要回到休息室的脚步,我听到「念冬」二字,马上转身,手上的抹布被我无意识地紧张得对折又对折。尧沉默两秒,以修长的指有规律地点着下巴,露出有点沉思的模样,随後又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嗯,没事了。」
这样的欲言又止,奇怪。
「有话就说完它嘛。」我急切地想知道尧在说什麽,或许会跟念冬这两天的不见人影有关。我不想错过任何有关於念冬,或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叮当叮当!
一道急促的铃铛声,流星的门口被一种横蛮的力道打开了,夏日的闷热空气趁着这段空白的时间窜了进来,飞扑到我的脸上。
念冬双手有点痛苦地捂着腰,喘着气,似是跑了十公里的路,额角不断有汗珠冒出。
下一刻,他顾不上把汗擦乾净,二话不说走上前,一眼就找到站在角落的我,拉起我的手,就要飞奔出流星的大门。匆忙间好像听见他说了一句话:「抱歉!我迟到了!」
「等、等一下!我的包包──」我被拉得莫名其妙,只是想起自己本来是要打算再看不见他就要回家的了。
「在这里。」不知道何时消失了的尧拿着我的包包再次出现,把它丢到我手上。
「欸?」这……也太有效率了吧?
还没跟尧说声谢,念冬已经带着我飞快地跑离了流星。离那淡黄色的地方越来越远,我看着念冬飘起的黑发,静静地跟着他後面跑。
也任他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