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离去後，厨房里剩下来的三人眉头深锁。
「现在我们该怎麽办？」小乔焦虑地问。
芸起转向她。「我们傍晚还有一堂课，不是吗？你先通知学生停课。」
「那明天的课呢？」
「明天开始正常上课，尽量不要让厨房的运作受到影响。」
小乔点点头，走进後方办公室里开始打电话通知。
芸起站起来准备茶具。「看样子，我们有时间可以喝茶了。」她平静地说。
李天健脸上崭露笑意。「经过这样的阵仗，还有什麽比茶更能安定神经的东西？」
她专注地准备着茶叶和热水。
看着她宁静的动作和表情，他有股错觉，刚才似乎没发生任何事情，为他准备茶似乎是两人间的习惯仪式，他彷佛认识她很久了。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之前一直在为这个女人找寻定义，希望将她归类，但却没成功过，因此而更让他执着追求，然而事实是，任何人在这个女人身边自然会感觉到自在和舒服，她像是个概念，只能感受却无法说明。
她沉静的脸在茶杯里冒出的白烟後显得缥缈，他轻咳一声，压抑突然涌上来的情绪。
「你打算怎麽作？」
她的眼神固定在捧在手里的杯子。「什麽都不作。」
「媒体的揣测会毁了这里。」
她抬头，眼底一片清澈。「我是个厨师，有没有芸起厨房，并不影响这一点。」
「好吧，没有芸起厨房，你还是可以回到厨房工作，但是这也未免太埋没你了。」
「你的建议？」
「我刚刚已经说了，高毅得出面，那个刘管家只会站在高达的利益说话，帮不了你，你得直接找高毅谈，说服他。」
「高毅只是个孩子，他的未来比我的远大的多。」
「我以为你已经看清他不只是个无知的小孩子。」
「说到底，他还是不成熟，作事情没考虑到後果。」
「所以你决定替他考虑？牺牲你自己？」
她不语。
他放下杯子。「我从以前就很想问你，你和高毅这个不懂礼貌的小鬼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她封闭的表情表示他不会得到答案。
「你不要忘了现在你和橙色在同一条船上，芸起厨房毁了，等於也毁了变形虫这个价值好几百万的案子。」
「我会把支票还给你。」
他张口想反击，却突然改变表情，突然笑出来。「我在街头混了几年，发现只要相信一件事情，就能说服自己睡在垃圾堆旁像睡在五星级饭店里，你知道是什麽吗？」
她等着。
「那就是你和这个狗屁世界一点关连都没有。」
她不动声色地想着他的话。
「有一个人曾经跟我说过：你可以切断自己和其他人的关连，但切不断其他人和你的关连。」
「那不是一样吗？」
「不。就像你和你父亲，即使他眼里没有你，但你却无法对他放手。所以，人是没有办法自外於其他人而存在的。」
「你想说什麽？」
他看着她说：「拒人於千里之外，并不能帮你摆脱这团烂泥。你现在需要的是战友，而不是孤军奋战。」
「你的意思是橙色会帮我？」
「我的意思是『我』会帮你。」
他们的眼神胶着在一起。
小乔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电流。「芸起，高毅的电话。」
自从知道高毅的真实身分後，芸起经营多年的单纯世界就像被高高提起任意摇晃，她所有的认知和努力，都帮助不了她将事情回复原状，反而越变越糟，或许是稍早在厨房里听了李天健的分析，也或许是，她终於明白她是无力的，左右不了任何事情，她选择放手，听任情况变化。
高毅在电话里给她一个地址。
「我的公寓。」他简单地说。
原来他住的地方离芸起厨房不过一条街，原来他根本没被接回郊区的豪宅，原来他一直躲在这里，看着她简单的世界，因为他而崩解。
踏出电梯，置身在比大多数人努力一辈子，所能负担的地方更豪华百倍的公寓，她曾经以为高毅住在一般的高中生宿舍里…她忍不住觉得愤怒，对自己经过这麽多年的努力，仍旧如此微不足道，手无寸铁之力而感到愤怒。当年就是凭着这股怒意，让她离家，咬着牙在粗俗肮脏的厨房里刷洗着盘子，也是相同的怒意，让她独力对抗饭店里所有等着看她出错的眼光，然後有勇气离开饭店，开了属於自己的一个地方。这些年来的安逸和顺利，让她失去了斗志，也让她变得心软，要不是因为如此，她当初根本就不会接受高毅进入她的厨房。
她气高毅，不是因为他拥有自己再怎麽努力都拥有不了的东西，而是因为他的不知珍惜。
<fontface="标楷体">你和高毅这个不懂礼貌的小鬼之间，到底是甚麽关系？</font>
李天健的问题同时也是她一直问自己的问题。
高毅让她想起从前的自己，受伤、充满愤怒、渴望温暖。
但在咖啡厅里的他，在攀岩场的他，又确实让她心动。
她要面对的人宛如一个成人和小孩的合体，一个充满危险的存在。
此刻站在大片落地窗前的高毅，眼神热切又带着愧疚地看着她，她体悟到高毅对她而言，是个威胁，威胁着夺走她井然有序的生活，和经过多年追求总算平静下来的心。
「芸起，你没事吧？那些记者没为难你吧？」
她摇头，躲在这个坚固的堡垒里，有高台文、刘管家有力的保护，他怎麽会懂她渺小的世界正岌岌可危？
「我真得没料到我们被偷拍了。」
他沉默下来观察着她，不安地问道：「你怎麽了？你在怪我吗？」
「不是你的错。」她语气平静地说。
「那麽…」他皱起眉头。「小乔说记者问了你一些难听的问题？」
「这世界上不会有比厨房里的语言更粗俗的。」
「意思是你没事罗？」他再次确认。
她注意到他的头发被他抓得凌乱，脸色异常苍白，桌上摊着一堆报纸和刚出炉的晚报，她的照片到处都是，和高毅的，和李天健的。
「我来，」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是想知道你打算怎麽做？学校不上了？」
「我根本不在乎学校。」他烦燥地说，彷佛那根本不是个问题。「我打算告那家报社。」
「告报社？」她扬起一边眉毛。「你已经成年，他们没必要隐瞒你的身分和照片，到了明天，所有的报章杂志都会刊登我们的新闻，你打算全告吗？」
「为什麽不行？」他反问。
她知道以他的能力，他确实办得到。「但那有什麽帮助？」
「我要告他们毁谤你，影响芸起厨房的运作。」
她的脸软化下来。「我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是打官司只是缓不济急，今天下午已经有一半的学生打电话过来取消报名，要求退费，这则新闻也影响了我帮橙色的代言，就算能打赢官司，告倒所有报社，等到那时候芸起厨房也早就不存在了。」
「那麽我会再帮你开一间。」
她摇头。「那不会一样的。」
不习惯看到她消沉的态度，高毅走上前，他一手放在芸起肩上。「芸起，你希望我怎麽做？我想帮你。」
她看进他的眼睛。「我认为你应该保护自己。我只是个厨师，不管怎样，我还是有工作，能养活自己，但是你不同，你以後要接管那麽大的企业，你不能以诽闻开始未来员工和世人对你的认识。」
「我不在乎，他们动不了我。」
「刘管家早上已经说得很清楚，高达集团会帮你发表声明，他们会以企业利益为出发点，为你处理掉这件事。」
「我也已经告诉他不需要了，我想和你讨论後，再对外发表声明。」他眼里充满感情，让她不忍逼视。
「我会说我正在追求你，但你却以年龄的理由不愿意接受我。这也是事实，不是吗？」他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