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骑着单车到了学校,在校门口的停车场锁好脚踏车,就跟着一群学生挤校园巴士上山。这所大学的建校位址是在一处山脚下,愈往校园里走地势愈高,而中文系系馆所在的人文社会学院正好位在校园最边远的位置,要她骑着脚踏车上去?别闹了,她的体力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在练就一双铁腿之前,恐怕会脱水而亡。
今天赶搭小巴的学生很多,她又排在队伍的中後段,可想而知当然没有位子可以坐。虽然手里还拿着一包爱心早餐,但她自恃平衡感还不错,用单手抓着拉环,要撑到山上应该不算太难。
不过,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小巴即将抵达人文社会学院之前,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只流浪猫窜到巴士前方的道路上,前方的学生们发出尖叫,司机当下一个紧急煞车,才避免一条无辜生灵命丧轮下。
但舒晴也因此猝不及防地松了手,整个人往後方跌去。
「啊!」惨了!糗大了!
然而就在她惊慌地默默哀叫的时候,背後一只大手伸出,顺势扶住她的肩膀,拦止她的跌势。
「小心。」一道低沉稳重的男性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谢、谢谢!撞到你真不好意思……」舒晴连忙站好,向对方点头道谢。
这时她才总算看清这个好心帮她一把的陌生人长什麽样子。
嗯,很有个性,但绝对不平易近人。这是舒晴脑海里的第一个感想。
这个男人不矮,身高少说也有一百八十五,长衬衫、西装裤让他笔挺的身材显得稍微偏瘦;而在那双剑眉底下、戴着无框眼镜的长眼,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组合在一张轮廓线条分明的脸上,配上乾净俐落的短发,一整个有型,完全就是模特儿目录上型男的fu。
然而,他气质斯文,身上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内敛的霸气,尽管不明显,却依然令人无法忽视。
也就因为如此,舒晴几乎是在说完话的下一瞬间就自动拉开一大步的距离。
「不客气。」男人微笑,也不多话。
只是,不知怎麽回事,舒晴总觉得他的视线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直到她跟在其他人後面下了巴士,走进系馆,那种感觉依旧强烈。她却连回头看一下也不敢。
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又不是她故意要去撞他的,他应该不至於那麽小家子气吧……总之,「他」给她的感觉就不像是那种好相处的咖,最好少惹为妙。
舒晴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早餐都快凉了,还是快点拿给老爹。
她在偌大的系馆里拐了几个弯,抄捷径走到人文社会学院院长办公室,老爹身兼大学校长和院长,这时候他通常已经在里头办公了。
照例,她在门板上敲了二长一短的响声当作信号,迳自开门进去。
「老爹,早啊!吃早餐了没?」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舒晴也就不拘小节地用昵称喊他。
「小晴啊,这麽早就来啦?我记得星期三早上你不是没课吗?」五十多岁的校长推了下眼镜,笑着要她坐下来。
「嘿嘿,还不是我妈,她要我带早餐给你,我敢不听话吗?」舒晴将牛皮纸袋放到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原来是素芹,替我谢谢她。」校长立即露出欢喜的微笑,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一杯手工咖啡和牛肉总汇三明治。
「齁!不公平!我妈说什麽都不给我喝咖啡,为什麽老爹就有,还是我妈亲手煮的!」舒晴趴在办公桌对面,故意用哀怨的神情埋怨道。
校长笑得更开心了,「呵呵,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嘛。如果你这麽想喝,那就拿去,不过——」
「我不会跟我妈说的啦!谢啦,老爹。」舒晴和他轻轻击掌一下,马上不客气地拿过那杯巴西咖啡嗑了起来,满足地喟叹:「呼……总算有活过来的感觉了。」
「你唷,还不到二十岁就嗜咖啡成瘾,难怪你妈会担心。」
「老爹,请你记住,我再过三天就满二十了好吗?别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嘛。」舒晴嘟嘴抗议,然後想起方才在巴士上遇见的那个男人,又说:「老爹,最近你有聘请新的教授进来吗?」
校长吞下一口三明治,一愣,「你怎麽忽然问起这个?」
「没啦,随口问问。我们系上的班导何老师不是这学期就要退休了吗?总得有人接棒吧。」
「嗯,反正以後你也要知道的,今天的确会有新老师来报到。」
「咦?真的啊?男的女的、老的还是年轻的?」
「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喔!他专精的领域是明清小说,不过对唐代传奇也很有研究。而且,他不仅学养丰富,又一表人才,等他下学期正式上任,我看不止你们中文的旷课率会大幅下降,连外系的学生应该也会挤破头抢着旁听……」校长滔滔不绝地说着。
不、不会吧?舒晴忽然有种被落雷劈中的不祥预感,连一个字都无法回应老爹。重点是,她竟然直觉地联想到那个男人……
而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响,随即有人走了进来。
然後,背对着大门口的她听见了一道不久前才在耳畔响起过的熟悉嗓音——
「院长,我是中文系新聘的副教授范姜展隆,先来向你打声招呼。」
「喔,范姜老师啊,请坐、请坐!」校长放下吃到一半的三明治,站起来招呼来人。
连校长大人都起身迎接了,她这个超级小牌还能继续赖在椅子上装鸵鸟吗?
於是,舒晴尽管心里再不情愿、肢体再僵硬,还是站起来,转身,面对来者。
两人再度面对面的瞬间——
果然是他!这个斯文中歛藏着几许霸气的男人,就是校长老爹新聘来的新教授,也就是他们系上二年级的新班导。
对於舒晴来说,对於预感成真,反倒不像中乐透的惊喜,还比较接近抽中下下签的惊愕。
「欸?你不是……」范姜展隆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呃……老师好。」尴尬之余,舒晴只能勉强挤出这一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