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的抬起头，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桌前突然冒出一只棉布小兔，对着她问：「谁不会理你？」
嘴角露出笑容，她都忘了自己正「看管」着两个小孩，有胆子跑进她办公室的，应该是琪琪吧？
她下巴仍贴在桌上，跟小兔子诉苦：「白痴的律师呀。」
「白痴是谁？」小兔偏头问。
「白痴是一个叫韩晓蕾的家伙，不理她的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律师。」
「白痴不会跟律师说请和谢谢吗？」
她想了会，自己还真的从没跟陈克襄说过这两句话。
「现在说已经来不及了。」
「那可以说对不起呀。」
现在她是在接受一个五岁小孩的礼仪教育吗？
她歪头，脸颊贴在冰冷的桌面，闭上眼睛思考，最後睁开眼睛对小兔坦承：「她没说过对不起。」
「现在说还来得及呀。」
「可是律师根本不理她了。」
小兔子头转动着，看起来像极了正在帮她想方法的模样。
「那白痴就一直对不起，一直一直说，律师听到烦死了，就会理了。」
「哇，好厉害的小兔，你在哪里学到这招的？」
「爸爸，不对…一个面包神仙说的喔，请和谢谢不管用的时候，拚命说对不起就对了。」
「就像是魔咒一样吗？」
小兔点点头：「是神仙的魔咒喔，很管用喔，我跟妈妈，不对…跟炸鸡块仙女说很多次对不起，过几天就会有炸鸡块可以吃喔。」
她失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终於逮到躲在桌後那个鬼灵精屈蹲着的身影，她绕过桌子，认真的问：「让我猜猜，小兔子最爱吃的就是鸡块？」
两只黑汪汪的眼眸闪了闪，琪琪灵动的小脸露出一个能让硬汉融化的笑容。「对呀，可是炸鸡块仙女一个月只准她吃一次，妈妈说油炸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弟弟呢？」
小手比向隔壁房间：「睡着了。」
其实这两个孩子挺乖的，在隔壁待了两三小时，她现在才想起他们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家里出了大事，所以才这麽听话，想到这里韩晓蕾的心也被融化了，她蹲了下来，手臂放在膝盖上，和琪琪同等高度，对等的说话：「这样好了，我这个白痴，现在来打个电话给律师，假如我说不出对不起，你就踢踢我，假如说了他还是不理我，你就请小兔子帮我说说话，假如…」
「假如律师原谅你了，你就请小兔子吃炸鸡块？」
她拉开嘴角，伸出右手拇指和小指：「一言为定。」
琪琪不比牙签粗多少的小手指勾住她的，拇指很用力的朝她的拇指盖上印章。「一言为定。」
「喂？」
「喂…那个…我是晓蕾。」
电话那端沉默下来。
「不要挂我电话，拜托。」
「有事吗？」
她发现与其忍受他此刻的冷漠口气，她宁可忍受他的罗嗦和挖苦。
「就是…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哎哟。」她缩起被狠狠踢了一记的右脚，瞪着来真的小孩。
「那是什麽声音？」那端打破冷漠问道。
「呃…被一只小兔子踢到。」
「兔子？」
「对了，你知道我公司弄好了吗？」又一踹。
「唉唉唉。」
「又被兔子踢了吗？」
她忍着痛笑了出来：「对呀，这兔子跟我来真的。」
「你到底想干嘛？我在忙，没时间陪你和兔子玩耍。」
「那个…我是想…你能不能回来帮我？」
「给我个好理由。」
「那个莫法尔，真是个『没法子儿』，塞吉那笔钱被冻在…喔喔喔。」她摀住话筒，低头对琪琪说：「你能不能不要踢的那麽频繁？」
认真负责的琪琪大人气的双手抱胸，昂起下巴说：「谁叫你都不听话？」
「这不是废话，我总得培养一下气氛，哪有人没头没脑的就说对不起？」
对方却是个冷面无情的狠角色。「快一点说，要一直一直说才有用啊。」
「好啦好啦，我再说两句就会说了嘛。」放掉盖住话筒的手，她清清喉咙：「那个，我刚说到哪里？」
「塞吉的钱被冻结。」是错觉吗？陈克襄冷硬的声音彷佛带着颤音？
「喔对，那个『没法子儿』明明就有我的代理权…等一下，」她朝举在空中的小脚比起暂停的食指：「我要说了我要说了。」
小脚放下，脚尖在地板上不耐烦的点着。
「你旁边有人吗？」
「就跟你说有只小兔子！」她诉苦。
「那这只小兔子，」他咳了下：「要你跟我说什麽？」
「对不起。」她抬起眉毛，得意的跟琪琪比了比，琪琪比出一个没听见的手势，她於是更大声的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什麽？」他听起来难以置信。
琪琪走过来，爬上她的膝盖，亲昵的环住她的脖子，抢着听话筒里的声音。
她腾出一只手抱住那个滑溜的小身躯，另一手按下手机扩音键，方便琪琪『验收成果』。
「我说对不起，上次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
「这也是小兔子要你说的话？」
「不是，」她真诚的说：「是我的真心话，克襄，我真的需要你回来帮我，不然我就完蛋了。」
「因为发现需要我的帮忙，所以你才道歉的？」
她偏头想了会，在找到理由前，琪琪倒是先帮她说出：「因为韩晓蕾是白痴呀。」
「喔对，因为我是白痴，才会不知道珍惜你这麽好的律…」临时换成：「朋友。」
「听起来，小兔子年纪轻轻，却比你有脑子。」
她翻了个白眼，看来他还没忘记那个关於脑子的对话。「对，我的脑子真是连一个五岁小孩都不如，才会开除你。」
他这下真的笑了出来：「所以小兔子五岁呀？」
琪琪插嘴：「下个月就满六岁了！」
「小兔子叫什麽名字呢？」
「麦佳琪。」琪琪很自然的回答。
「原来姓麦…」一旁像局外人的晓蕾，几乎可以听见陈克襄那智商一百八的头脑转动的声音。
她连忙解释：「芝芝临时有事，我帮她看着两个小孩，这我以後再跟你解释。」
他却不理她，迳自跟「小兔子」聊天：「所以这个白痴说了对不起以後，应该得到什麽呢？」
「白痴得到律师，小兔子就有炸鸡块可以吃了。」
「请问白痴要怎麽『得到』她的律师呢？」
「律师只要原谅白痴以前都忘记说请和谢谢就行了。」
「喔，偷偷跟小兔子说，律师认识白痴快十年罗，帮她解决无数麻烦，一次都没听到她说谢谢喔，你说，律师怎麽能这麽容易原谅白痴？」
琪琪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连她都原谅不了晓蕾，但为了炸鸡块，她勉强为这个蠢学生说话：「那罚她跟律师说一百万次『对不起』。」
「一百万次？我耳朵不就聋了？」
「我叫白痴用写的。」
「写一百万次，白痴以後可能会变残废喔。」
「那写一百次可以吗？」她低声替晓蕾求情。
陈克襄终於噗哧一笑：「一百次可以，但愿她能记住。」
韩晓蕾抓起电话，取消扩音：「这麽说你愿意回来帮我罗？」
「你都绝望到请五岁小孩帮你说情了，我能不愿意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着神经，现在才终於松懈下来，以前真没料到有一天会这麽想念他的挖苦。「你等我电话，我先解决这只兔子再回拨给你，不可以不接我电话喔！」
「不会不接，你放心。」
「真的？」
「真的。」
一直到带着琪琪到麦当劳排那要命的长队，点难吃的要死的鸡块时，她脸上还挂着胜利的笑容。
一大一小散步回办公室的路上，她看着认真啃食鸡块的小女孩，真心觉得这孩子是她命里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