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有些人哭完隔天醒来，眼睛会肿的跟蛤蛎一样，但我很幸运的不是其中之一，只会红通通的像是严重过敏一样，而且很酸、很涩，眼皮会重得张不开。
而现在的我，不巧的就是面临如此的窘境。躺在床上，我半眯着眼，注视着天花板上亮着昏黄夜灯的光源，耳畔传来门板被敲打的声音，「进来。」我说，但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却让我想直接缩回被窝里继续睡。就算睡不着，装睡也好过跟他对话。
「蠢点点，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阿昊说你好像感冒了，我带了广东粥来喔，要不要吃一点？」韩禹谦笑眯眯的伸过手来，想扶我起身，眼神里藏着焦急。下意识的，我却缩得更里面。
「会传染啦，笨蛋！」我说谎，为了我也不知道的理由。
「你才笨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夏天感冒的是笨蛋啦！」他伸过手来摸摸我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後便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对不起，对你说谎。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我真的觉得好抱歉。
没否认，对他咧嘴一笑，我在心里偷偷嘲笑着自己。是啊我是笨蛋，是莫明奇妙为了你哭得淅沥哗啦的笨蛋。
「笨点点，跟你说一个秘密喔，」突然地，他启口，「前阵子我跟一个私校的女生在一起，她是之前在竞选学生会长的时候在学生论坛上认识的，可是坦白说，我不知道怎麽跟女孩子谈恋爱。」
「说我笨，你才笨吧！」皱眉，我从棉被里探出完整的头来，不禁摇头，这个家伙怎麽这麽白痴？
「哈哈，你又懂了喔？」
「废话！」看那麽多爱情小说，伎俩不过就那一些，看都看烦了。别忘了，我可是从小被儿童不宜的床边故事薰陶长大的呀！
「我就知道，所以我才不跟你说啊，怕被你笑。」他又伸过手来摸摸我的头，说的话，却让我为之一震。
他知道，韩禹谦他知道……
「蠢欸你！」从棉被下伸出一只手，我狠狠地推了他一下。
一瞬间，好像有什麽回来，是原先我以为我已经失去的东西，感觉……好开心。
「所以，亲爱的笨点点，你愿意倾囊相授吗？」他的话让笑容重新回到我的脸上，吐吐舌，我才没那麽容易妥协。「把那个『笨』去掉後我再考虑一下。」
「点点，请教我怎麽谈恋爱好不好？看在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份上。」顿了一会儿後，他一脸困窘的如是说。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报复他让我难过，虽然那好像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知道现在的他很害臊，很给面子的憋住笑，我指着书柜，要他随便去拿一本小说我妈的观摩。
闻言，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随意抽取一本後，回到位子上便翻开研读，认真的表情真的让我觉得很好笑。
妈妈写的大部分是言情小说啊，虽然有一些不是，但他手上那本，嘿嘿。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看的类型也很广，但我却清楚知道他不涉猎此范围，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图书馆。
望着他专注的神情好一会儿，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
起身，嚐着他带来的广东粥，我用着看戏的心情偷偷情瞧着他，大概是真的太专心了，才会没发现我在一旁贼笑。果不其然，他表情的变化完全不出我所料，从面无表情，到困窘、吃惊、不可思议，甚至是害臊，一个也没漏掉，全都进了我的视线里。
吃碗广东粥後，没再搭理他，让他自己去摸索，便拿出笔记本继续写我的小说。
我写故事的速度很慢，每篇故事，从酝酿到铺陈，纸上的草稿到电脑上的文字档，总要花上我很多时间。沛昀笑我是惯性拖稿，我说这叫慢工出细活，反正有定期交到她手上就不算拖搞。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的时间，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放下铅笔，我即刻旋身，却刚好对上韩禹谦困窘的表情。
「怎麽了？」我明知故问。
「点点……真的是这样吗？」他指指手中的书本。
我苦笑，点头又摇头。「你施行个三成就好了，其他不要嘿。」
没说的是，那本书是妈妈少数几本大解放的作品，既露骨又搧情，当初好像是为了出版社的系列才配合创作的，而走纯情路线的妈妈，成功的证明了她也是有自我突破的能力後，便回去继续纯情了。
我怎麽知道那麽多本，他其他不拿，偏偏抽到签王，命中注定啊。
「三成是？」他问，迟疑了一会儿後，又问：「点点，阿姨写的都是这种……呃，的小说吗？」
「没有，那是为数不多的大解放作品，我也不知道你为什麽会拿到那本。」耸肩，虽然看细看的很过瘾，但该有人性的时候我还是会很善解人意的。
「至於三成吗？」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两回，我承认我不看好的能耐。「三成就是，你能不要那麽木头，能跟女生我你喜欢她，然後牵牵小手、说说情话，可以的话抱抱、亲亲，要是你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佩服了。」
顿了一下，韩禹谦眯着演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的能耐？我大方的微笑点头，变旋身，没打算再搭理他，迳自继续手边的创作。
半晌後，韩禹谦却突然凑了过来，问我在干麽？
「写小说。」
「借我看。」
「不要。」瞪他，我拒绝。
原以为他吃完闭门羹就会自讨没趣，没想到他却凑得更近，惹得我更加不耐。
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的我面对他特别没有耐性，是因为看到他为了其他女生，那麽努力的在研究相处之道，还愿意阅读他从来不翻的书吗？
说什麽鬼话啊我？摇头，暗自叫糟。一定是韩禹谦在我专注写小说时打断我，才会让我脑袋线路短路，萌生出诡异的想法。
「韩禹谦，你靠……」那麽近干麽啦？测过脸去，我不满的叫，却叫到一半将剩下的话硬是吞回去，去而代之的是呆愣，还有惊诧。
他的唇贴在我的脸颊上，轻啄数下，动作缓慢而轻柔。
「我在练习，练习怎麽亲女生。」他说。而我的动作就这麽停格，待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我的床铺上。「点点，我知道你最好了，我们是青梅竹马，借我练习一下麽。」他谄媚的笑颜，笑得我火气更上来。
恼怒一瞪，背对他，这一次不管他说什麽，我都不要理他。
他做什麽？要练习不会找别人吗？凭什麽我得让他亲？他以为他是谁？该死的韩禹谦，你这个烂人，刚刚的感动全都死光了啦！
青梅竹马？你他妈的烂芋签，有没有礼貌啊？要练习干我屁事！原来四个字这麽伟大，你要跟其他人交往还要我陪你练习！
怒意高涨的我边在心里想着，边在笔记本上乱撇乱画，手中的受害者却因为我施力过度，笔芯频频断裂。
「你出去，滚，马上。」最後，我下了逐客令。
我知道他吓着了，但既然他不懂得在乎我的感受，我也没必要善解人意的为他着想。
很生气、很想骂人、很想揍他，很想哭，很想……
十几年来，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得像命中注定生下来就是要这麽要好一样，但这却是生平第一次，我对韩禹谦发这麽大的火，第一次听到原来青梅竹马也有这样特殊功用，也是第一次，心，这麽痛。
＃如果大哭一场後会觉得好一些，我会用尽全力让眼泪流乾。
但怎麽了我？哭过，却只是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