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做奥底斯,离开这里十二年後,我像个梦游者再度归来,「土地召唤她回来。」很多人这麽形容快死的人,就我的情况而言,是死亡引领我返回自己从小生长的城市。最初抵达小时後的家乡时,我以为我这里只有死亡,虽然之後,我也遇见爱情。只不过,如同我对曾经居住过这个城市的回忆一样,爱情是一段遥远而早已忘记的过去。
离开家乡的四年,我的脚行遍宽广的大草原,积雪覆盖的山脉,崎岖深峻的峡谷。我的眼睛看遍哀伤忧愁的枫叶,浪漫多情的樱花,科技发达的都市。
旅行,二十四小时要保持高度警戒,让我已淡忘了遗留在身後的同年挚爱的面容。惊恐中,我绝望地试图想起她,但发现终究除了爱情之外,那张久未见面的早已褪去。那是第六年,我到了遥远的边界时,我担任放牧的帮手,这时我明白幻想中的脸孔不在是我爱人的。到了第八年的时候,我忘了自己认为在第六年时心中误认的那张脸,於是心底再编造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恐。就这样,到了第十二年,我以三十二岁的年纪回到这座城时,百般痛苦的察觉出我爱人的容颜早离我而去。
在外流离的十二年这段期间,我的许多朋友及亲戚相继死去。我前往俯瞰向日葵的墓园探视,我看到那些在我离开时过世的母亲及伯叔们。泥土的香味混入我的回忆。母亲的坟墓旁,有人打破了旁边的一个花盆,不知道为什麽,凝视着地上的碎片,我哭了起来,我是为死去的人流泪吗?还是因为我已经来到人生旅途的终点?我失神的望着修剪过的花草,脑中想着生命的种种。
泪水止息後,我擦净鼻子,离开墓园,在城中找到ㄧ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展开漫长而满足的散步,穿梭於街道间,彷佛从未在这个城居住。马路变的比以前窄,或者在我看来是如此。在某些区域,道路挤在相邻的房屋之间,我必须全身贴上墙壁及大门,才不会被满载物品的货车撞上。城里的有钱人变的更有钱了,或者在我看来是如此。
我抬头见到一栋雄伟华丽的房子,如同一座堡垒。这让我想起,那个寂静的夜晚,十分美丽无声,整个城都像死掉了一般,一丝呼吸都没有。
那时的我舍不得打破这种无声的美,我用滑行的方式绕过城中心广场、图书馆、在巷角老太太的杂货店。这个城迷人之处,在於它保存着严谨的阶级体制,在这个二十一世纪,传统的阶级制度早就被民主声浪打败,但那时令我醉心的是这城的宁静,神圣的不受到侵扰。
那晚,因为寂静我觉得舒畅自在,我陶醉的望向天上的星星,突然咿呀一声,停顿,悬悠半晌,砰!门扇与框缘相撞。
受不了了,我很烦燥的抱住头脸。
突然的破坏宁静让我感到不安。
我感到很愤怒,我竖起耳朵找寻发出声响的方位,眼睛望向发出声响的位置,看见一栋城堡般的房子,充满诡异的气息。窗户上透出女人的剪影,我走到门旁,我无法原谅那个女人,破坏夜晚最美的时刻,大门锁住了,我觉得倍受污辱,她凭什麽打搅别人以後就可以像乌龟依样躲在壳里不敢面对呢?
我听见屋子後面有声响,我走到後面,我瞥见仓皇逃走的老鼠,我更加的愤怒,这栋房子怎麽就爱捣乱我的寂静,竟然还有老鼠这样龌龊吵人的小怪物。突然发现院子的门没锁,应该是那女子回屋子的通道。
咿呀的一声,让我觉得十分刺耳,我受不了这栋屋子,让我觉得纷乱吵杂,我只想赶紧找到那女人。
咿呀咿呀,这次是楼梯的声音,我不想听,掩着耳朵继续走。
房子吵杂的令人窒息,风从窗户的夹缝吹进来的声音,风铃的刺耳的声音,时钟滴滴答答的规律声。我受不了老旧时钟的声音,我拿起柜子上的花瓶正要丢出去。
「是你吗?亲爱的。」是那女人的声音。
我的心震了一下,无比的怒火突然从肚子里往上爆发,人的声音让我感到厌烦,让我想起我必须遵守社会礼仪,提醒我要警戒自己行为,甚至告诉我闯进私人的房子萌生的罪恶感。
我踏入房间,我什麽都看不见,我的眼睛失去了功用,我闻到一股淡淡薄荷味,不是从房间的家俱散发,也不是从柜子上的香精油而来的,是在那个女人身上,我仰赖嗅觉摸索,忽然有股寒冷的感觉,我抓到了她柔软却冰冷的手,她把投靠向了我,我赫然发现她一丝不挂,她那硕大柔软的胸脯贴着我手臂,接下来我不愿意再多谈。纵使阳光打在身上时,她瞪着圆眼惊恐的看着我,拿棉被遮住我早已看过的姣好身躯,甚至给了我ㄧ巴掌对我大吼大叫。
我认为这是她向我道歉的方式,祈求我原谅他打扰我所爱的寂静。我的胸怀是多麽宽大才能原谅她所放的错误,我在异乡流浪了十二年,从未怪过她。甚至我这辈子都要背负世人强加给我的「强奸罪」,我也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