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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实可以不管这件事,还把自己搞得那麽累的。」李锺祺说反正他被骂习惯了,在什麽都很上手之前,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一定会满头包。
「满头包是你家的事,我在乎的是面子问题呀,看你怎麽惨,我的脸往哪搁?对吧?」我故意轻轻架了他一拐子,「所以,其实你是心疼我,才帮我把案子写好的,对吧?」
「我只是不喜欢看工作没做完,又开着整层楼的电灯,非常不环保。」他往旁边缩了一下,还装做很正经的样子。
「那又不是你的工作,电费也不是你付的。」
「做环保是大家的责任呀!」
「那你可以只关灯就走人呀,何必连我的工作也做完呢?」我回话很快,「所以其实你是对我有好感,不舍得看我熬夜,对不对、对不对?」
被我双眼瞧得浑身不自在,最後李锺祺索性藉口资料还没准备好,满脸通红地逃走,只留下我坐在这儿哈哈大笑。
春节活动一开跑,再搭配诸多媒体的宣传,果然订房率大增,前台的工作人员几乎忙翻,看着他们应接不暇,我们这些负责策划的人可开心了,现在总算轮到後台人员喘口气。不过即使如此,为了报答李锺祺的辛苦,所以虽然已经可以放假,但一来我没地方去,二来也放心不下他,最後还是只好窝在公司里。春节假期一开始,台北城出去一堆人,但也又涌进来一堆人,饭店全满,除夕那天餐厅更是座无虚席,到处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连我都下海去帮忙。好不容易捱到初二下午,执行长召开会议,所有留守的主管都要参加。
「放轻松点,不会有什麽事的。」我安抚他。这人根本停不下来,已经做好的东西还要检查再三,唯恐有一点疏失。
「虽然东西都有了,但是我怕等一下如果执行长问问题,答不出来就惨了。」他很认真在看开会资料,偶而还喃喃自语,像在背诵什麽似的。
「停一下,停一下,你这样不行的。」最後我忍不住打断他,「资料只是辅助性的,没有人要求你全都背下来,如果这些数据都在你脑袋里了,那执行长何必还要自己看?光问你就好了呀。今天之所以你要带着资料来开会,主要的目的,就是当开会中需要这些数据时,你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查询到,然後提供给执行长。同时,你自己也要研究这份资料,去想想当中有没有什麽问题,如果有,就试着用你的观点去找出问题的症结,再提供给执行长做参考,这样懂了吗?」
我很认真地说了半天,结果他却完全没有回话,讲完,我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李锺祺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眼睛直盯着我。
「干嘛?」我一愣。
「其实你跟我早就交接完成,而且可以放年假回家了,对吧?为什麽还要这样帮忙?」他忽然问。
「我?」我一愣。
「一定是你对我有好感,不忍心看我这麽辛苦,对不对?」没想到他学得这麽快,这一招立刻反过来用在我身上。
「你一定以为这样对我有用,是吧?」不过他错了,这招不但无效,我反而笑着跟他说:「对呀,我对你超有好感的,才会这麽掏心掏肺地帮你,还从工作交接的事,一路帮到你跟映竹的关系上面去,怎麽样?你很感动吗?」
然後他就认输了。
换了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虽然对我而言没什麽过年气息,但至少是个令人有几分期待的聚会,好歹应该打扮一下。年初四的晚上,熬过了最辛苦的一段时间,李锺祺有假可放,映竹也终於值完班,说好大家今晚出去吃饭。
揽镜自照,刚把左边睫毛画好,我忽然在想,即使很想跟他们一起聚会吃饭,但我这麽一去,会不会反而变成了电灯泡?虽然明明这个约是我找的,本来只是开开玩笑,说要给李锺祺一个报答我连日相助的机会,他也爽快答应,但我不知怎地,却又提议要约映竹一起来,他稍微愣了一下,也没有拒绝。
为什麽要约映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问她:你约了一个比你漂亮、比你温柔,也比你更让他动心的女孩,这样好吗?这问题我找不到答案,看着看着,忽然失去了继续化妆的动力。我还无法清楚地确定自己的感觉,也不晓得怎样才是对大家好的,但可是我却也很明白,那是一种心动,就是心动,就在他偶而腼腆的笑容中,憨厚的个性里,还有那一个他伏案沉睡的夜晚,其实我是有几分动心的。
先把饲料盆洗乾净,再重新放进新的,然後换过水,清理猫沙;把桌上散乱的书本摆好,一些已经过期而不再需要的便条纸就扔了,接着将衣架上的几件外套挂好,看来有点不顺眼的便扔进洗衣篮里。我知道自己在拖延时间。好像总有点什麽还不是很肯定似的。分明都已经准备好可以出门了,然而我就是需要再想一下。
那是一种悄然而生的感觉,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的,或许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给了我很不一样的印象。这人不是平常在这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那种男人,他甚至就跟映竹一样,与这里的步调格格不入,可能连在这里要如何呼吸都还没学会。然而就是这样的个性,才让我觉得他与众不同吧?这个人不虚假,也不太懂得掩饰,我甚至都还清楚地记得,头一次在公司侧门边,那天晚上我们刚好遇见映竹的男友来接她,那当时,李锺祺的表情让我始终难忘。
所以我对这只大笨鹅确实有种好感,上次跟爷爷的对话还言犹在耳,现在确实是从「我喜欢这个人」,慢慢地变成「我喜欢他」。这绝非斗口时随便说说而已。表达好感对我不算难事,但问题是该在什麽时候表达才好?怎样表达才不会失态,或者吓跑了人家?这实在不无可能,李锺祺可不是那种落落大方个性的人;更甚至,我也在想,这有表达的必要吗?如果从头到尾,我都只能是他工作上的前辈,那这份好感还有必要让他知道?应该就免了吧?所以我在门口踌躇,一直犹豫不定,穿上鞋子,也拿了皮包,就是还没准备好可以开门走出去。今天晚上会有映竹在,不可能是今晚;李锺祺还喜欢映竹,他们之间的牵绊虽然并不影响我,但总还是得稍为顾虑一下。眼见得已经迟到了,下午我没事就先回家,李锺祺则跟映竹一起从饭店过去,这时间大概已经在餐厅了。
拖了好久才出门,心里一直矛盾着,连走下捷运入口时的脚步都有点拖泥带水。车还没到,手机已经响起,李锺祺打来问我究竟出门了没有。
「等捷运啦,那麽想我,迫不及待了是吗?」忍不住,我还是想这样多试探他。
「是呀,我很想你,不过更重要的,是你如果不快点来,我们不好意思点菜先吃呀。」他还在电话那头自以为幽默,却完全不晓得我的心情。
「你可以让映竹先吃点东西,她这几天太辛苦了。」我说:「至於你,你可以在餐厅门口立正站好,等我到了再说。」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真是猪头耶!为什麽我这麽反覆盘桓着的时候,你脑袋里想的却只有食物呢?
餐厅不算特别高级,但是有很优雅的原木色调装潢,配合黄色聚光灯的投映,跟餐厅里洋溢的钢琴乐声,显得非常温暖舒服。外头下着细雨,不过我没撑伞,进来时用手稍微拨了一下头发上的雨水,刚刚好,不到淋湿的程度。
「等好久。」嘟着嘴巴,三十几岁人的李锺祺像个孩子似的就要去翻菜单。
「先坐下吧,喝点热茶,别感冒了。」终究还是女孩子窝心,映竹先倒了茶给我。
「你可以对我好一点吗?看在我对你好歹也算很有好感的份上。」瞪李锺祺一眼,我说。不过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可让映竹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听她在胡扯!」李锺祺其实也傻了一下,赶紧澄清。
我「哼」地一声,这麽怕被映竹知道是吧?本来要反唇相讥几句的,但想想还是罢了,不愿在这里跟他继续斗口。起先没有食慾的,但一进餐厅就闻到浓浓的食物香味,肚子立刻便有了反应。我在来时,那短短几站的捷运途中,不断地告诉自己,或许这只是一时的感觉而已,不见得是真正的爱情。他也未必真的有那麽好,只是在我的生活圈里很少遇到这样的人,才感到特别罢了。而不管是否如此,至少现在我不该把局面弄得太复杂,除非先确定他跟映竹之间已经再无可能。这样的理由并不为别的,我不认为爱情里有什麽先来後到,也不认为这会影响我跟映竹本来就很投缘的友谊,只是纯粹地想要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困扰,也不想让李锺祺左右为难而已。
「好吧,点餐吧!不然大家都饿得语无伦次就糟糕了。」於是我给了每个人一个台阶,笑着把菜单抢过来,准备挑选今晚的主菜。
「等一下,」然而这次却变成映竹说话了,她脸上带着笑,却又叫住了每个人的动作。看着我们的不解,她眼里有一丝幸福的光采,说有事想要告诉我们。「我也有话想说,可以等我一分钟吗?」
「怎麽了吗?」李锺祺问她。
「这里有一个我认识很多年的老同学,也有一个和我一见如故的新朋友,在这个大环境中,我觉得你们是最适合听我说话的人,对吧?」她看看我们,说:「今天傍晚,就在我准备离开饭店的时候,收到这封讯息,你们看──」说着,她把手机挪到餐桌中间来,问我们:「其实我有点慌,脑袋无法做很理智的判断跟思考,就算知道中间还有许多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但我却很想现在就立刻答应他,你们认为呢?」
『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男人,但我希望我可以是你生命中,唯一一个能让你感受到幸福的人。你愿意吗,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