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錯非錯 — 恨與愛僅一線之隔

正文 錯非錯 — 恨與愛僅一線之隔

黎筱柔,别再让我碰到你,否则,我绝对会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记者群中,一顶压舌帽遮去他噬血的脸孔,阴渗渗的眸光直射向法院门口,期待着猎物的出现。

他就是当初那个绑架黎筱柔,在冉翔破门而入趁乱逃跳的通缉犯——楚军夫。

在数十个逃难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守着这个机会。

他神不知鬼不觉,打扮成记者的模样。

今天,他已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要与黎筱柔同归於尽。

他等候着,像只等待兔儿的猎鹰,准备在黎筱柔被记者包围住的霎那,让她一枪弊命。

想着,他探进胸口的手更兴奋的打着颤抖。

忽地,他眸光一眯。

冉翔与苏振远出现了,楚军夫不禁屏气凝神,将帽子压得更低。

记者推挤着他,就在他担心自己终将被冉翔识出面目时,他的双眼倏地因瞧见猎物的出现而振奋了。

他转头看着忙着应付记者的冉翔,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他唇边咧出一抹阴森且残酷的笑容,慢慢地往黎筱柔的方向靠近。

却忽略了背後苏振远的目光。

当他的视线注意到了楚军夫藏在大衣的那把枪时,一股不安、恐惧立刻弥漫全身,当枪口对准了前方,他不禁狂喊出声。

「筱柔——小心!」

不过,还是迟了一步。

看着黎筱柔茫然无主的眼神,苏振远不顾一切的往她的方向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

「砰——」楚军夫叩下了扳机。。

刹那间,苏振远扑上了黎筱柔,子弹霎时穿透了苏振远的胸膛。

顿时,尖叫声,吵杂随即响起,众人的目光全为眼前的一幕傻了眼。

***

仇恨可以在瞬间崩溃瓦解,所有的是是非非在此刻己完全划上了休止符。

黎筱柔失神的看着扑在身上的苏振远,心完全冻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失控喊出声。

「不……」

当颤抖的双手碰触到那熟悉的瘦弱双肩时,一股锥心般的痛瞬间笼罩她全身。

「为什麽?为什麽?」她喃喃低喊,不能自己的打颤。

「为什麽要这麽做?为什麽?」她双手泛白,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心中的痛,无以复加。

他的苍白映入她眼底,犹如万把刀,残酷的刮剖着心窝……

苏振远缓慢地抬起头,唇边透出虚弱的笑。「因……因为你是我女儿……」

她全身震颤,心里纠缠着千百种复杂滋味。

「为什麽?难道你不知道我恨你,我甚至巴不得你死……」死说出来,脆弱而无力,无边的恐惧却比恨念更深重。

苏振远伸手握住她的掌心,慈眼紧紧锁住她的泪眼。「柔柔,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爸爸……原谅爸爸的不负责任……原谅爸爸抛弃你的妈妈……还有你吗……」

「不、不原谅……我不……」

她喊着,手心捏的更紧,不敢松开手,就怕松开了,他就会再一次的从眼前消失。

「柔柔,我的女儿……爸爸欠你太多太多……如果可以,爸爸真心希望能够有机会……来弥补所有的过错……可是……」他咳了几声,脸色更无血色。「柔柔,不管你心里怎麽恨爸爸……请你……别再折磨自己……这样的你……让爸爸的心好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以为挡了子弹,我就会忘记你抛家弃子的恨吗?别想,你休想!」闭上眼,她紧咬住嘴唇,不让哽咽泄露了脆弱。「你知道,当初我和妈妈是怎麽度过那些日子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也不想去知道,因为我和妈妈的死活,你早就不管了,尽管我们的日子多苦,尽管我们在暴力中努力求生存,就只为了撑口气,你明白那是为什麽吗?」

「筱柔……爸爸对不起……」愧疚、自责漫无边际,直逼过伤口的痛。

她睁开眼,望进苏振远的眼底深处。

「是为了希望。希望你回到妈妈身边,希望甜蜜幸福的家能够再一次还给我。」

「筱柔……爸爸……对不起你……」老天,如果可以,请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弥补这孩子……弥补这孩子……

几千几万句的对不起,过去她弃之如鄙屣,而今,望着苍老、孱弱的他,她的心居然会痛,那种痛居然跟目睹母亲坠楼的程度相当……

不、不一样,她恨他的不是吗?那为什麽、为什麽她会有那样的情绪?

「筱柔……爸爸好想、好想听你再叫一句爸爸……」望着爱女,他知道,这个希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嘴角逸出了苦笑,他摇摇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哀恸与自责的双眼紧紧的锁住她的眼,直到……气力用尽……黑暗袭来……

当苏振远缓缓自她身上滑落,黎筱柔身体晃了晃,低头,当那触目惊心的血红印入她眼帘,她整个人僵了,顿时间,理智、冷静全然飞驰。

周遭的混乱,人声、警笛鸣叫声、楚军夫的嘶喊咒骂声,救护车紧急呼叫声,她恍若未闻,她只能像一尊石膏像般伫立在风中。

远处,冉翔一双悲伤的眼始终未离开过她,他只是静静的等着、伴着她。

直到人群散了、太阳西下了、乌云逐渐凝聚成雨滴,淅淅沥沥刷落,他依旧站在远处看着她,任由雨淋而不自觉。

泪水和着冰冷的寒雨无声无息滑落颊畔,黎筱柔僵硬的转过身,空洞的双眼除了泪水外毫无生气,似游魂般的身躯无意识的行走着。

冷不防地,她跌跪在地,冉翔伫立不动,依旧静默的守着她,护着她。

久久,黎筱柔终於有了动静。

「为什麽?为什麽?我想要的并不是这种结果啊!」她屈握的双拳不住地搥打泥地。

仇报了,心也死了!

长久以来抱持的坚毅理念,当真正达成了愿望,她的心竟是如此的恸,这般的伤,却没有她想像中的痛快。

反而,在苏振远倒下的那一刹那心也跟着碎了。

抬头望天,在刺痛中她彷佛看到了一幕幸福的家庭。

她和爸爸、妈妈手牵着手在公园漫步,那快乐的笑脸是她的吗?

她的心想融入他们,然而画面却转成了血淋淋,她不禁失控狂喊,不断的摇头,想摇去脑海中不断重覆的画面……

「不!不要!你们别离开我,为什麽你们要这麽残忍?」

不知何时,冉翔已站在她眼前。

「残忍的人是你,黎筱柔。」

「不,不是我,是他先弃了我,是他们……」

「不!是你,是你的复仇心让他们远离你。」

冉翔毫不留情的剖析让她如遭雷击,跳了起来。

「那又怎样?我黎筱柔从来就不须要任何人,就算他们离开我,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你快乐吗?」他用冷漠的眼,定定的注视着她。「苏振远如你所愿倒下去了,你已经达到复仇的目的,你的心会快乐吗?」

他犀利的眸子直透入她灵魂深处,她的心几乎无所遁行。

她不由得反应激烈了。

「我为什麽会不快乐?我已经完成了对母亲的承诺,让他痛不欲生——」

他突地打断她。「甚至陪你母亲殉葬。」

她震撼了。「他没有死!我没有看到他……」

他又再次打断她,目光阴厉。「但他替你挡了子弹。」

她摇头又摇头,步履不稳的频频後退。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现在,你真的快乐了吗?」他又残忍的逼问着。

「不要问我。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她摀着双耳,神情已然崩溃。

「你知道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想伤害苏振远,其实在你的心里是爱他的,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割舍的就是血浓於水的亲情,即使你改了姓仍旧改变不了这事实,而你之所以会坚强的活下来,不是因为黎宛宛的死,而是为了想得到苏振远的爱。」冉翔的话将黎筱柔推进冰窟里。

「不!我恨他,我是恨他的……」黎筱柔整个人跌进了谷底,颤抖着,「我活下来是为了要复仇,不是因为爱他,像他这种背弃家庭的男人最令我恶心,我希望自己永远不是他的孩子,不是。」

冉翔陡地冲向她,捉住她双肩摇晃着,「你醒醒吧!黎筱柔,为什麽到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

「不!不!我恨他……」筱柔忍不住尖叫着。

望着她挣扎,痛苦的模样,冉翔的心几乎要碎了。

根深蒂固的恨意深蛰在她心底17年,真要放开反倒成了她最纠结难分的结。

但,他不能心软。

他要她面对自己真实的心,即使是她脆弱、崩溃,甚至於是自虐,他都要她自己走出这团迷障,而非任由自己沉溺在这墨不见底的深海里。

「这世上没有全然的对与错,你一直以为黎宛宛的死是苏振远造成的,但你有没有想过,爱情一旦枯萎了,再强求不过是徒惹痛苦,你母亲之所以走向死亡,是因为她懦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而你,却愚昧无知甚至是带着复仇的心过日子,你—简直比你的母亲更可悲。」

激烈的情绪缓了,纠结心底的挣扎停了。

她抬起一双凛冽的眸子,「你凭什麽指责我,凭什麽可以这样义正严辞的批评我的母亲,你以为打赢这场胜仗就有权力批判一切吗?还是你以为我还会愚蠢的受你蛊惑。」

「凭什麽?」他猛地捉住她双肩,脸色铁青道:「到现在,你还问我凭什麽?你的心真是铁做的,你的双眼难道被蒙闭了,还是对於任何关心你的人,你都要一一伤害,为什麽?你非要把自己和我弄得体无完肤不可!」

她闭上双眼,彷若心死。

冉翔不禁松了手,他的心——寒了。

「你说的没错,回忆毕竟只是回忆,再追回只是空有躯壳的形体,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苦苦追寻早已消逝的信约。」

说完,他疲惫的转过身,意兴阑珊的向前走,却一次也未曾回过头来。

睁开眼的黎筱柔注视着他的背影,泪水簌簌的狂流而下,她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感到心魂俱失……

***

黎筱柔彻底的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天了。

她坐在信堆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电话响了又响,她却是充耳未闻,唯有那对无助的双眼直盯着善心阿姨信上的字句。

突然,门铃也响了,她也不想理会。

但,门外的人儿似乎意志颇坚,将门铃按得又急又切,像催魂,但她始终毫无动静。

许久,铃声停了。

门外的人似乎放弃了,按铃改以叫喊。

「黎筱柔,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开门!」

苏佩芸焦急的声音传来,黎筱柔的眼珠子动了动。

「你不管爸爸死活了吗?你以为躲在里面就不须承担你所造成的罪孽吗?」苏佩芸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音里的愤懑清晰可辨。

黎筱柔缓缓的站起身,走向了门口,才拉开门,苏佩芸那张夹杂悲伤的愤怒在她的眼前展现。

苏佩芸不分由说的捉起她的手,「跟我去看爸爸。」

向来柔弱的的苏佩芸发飙了。

黎筱柔无言的甩开她的手,准备转身走进时………

「爸爸就要死了,你知道吗?难道你真恨他到连最後一面都不愿意。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你怎麽能这麽无情、冷血,他是你的亲生爸爸啊!」

黎筱柔无动於衷,双眼依然空洞。

苏佩芸错把她的沉默当拒绝,不由的怒火更炽。

她咬牙切齿,「你怎麽那麽坏,爸爸为了你挡子弹,现在已经奄奄一息,而你却连想看他的慾望都没有,恨真的那麽重要吗?他都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黎筱柔微微偏头揪视她。

「死了?谁死了?」

对於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苏佩芸更激动了。

「我真希望死的人是你,而不是爸爸。你实在好自私,活着的时候要占据爸爸所有心思,连死了也不放过他,还要他带着遗憾离开,你为什麽就不能放过我们,成全我们,非要像个恶魔般紧紧吸住我们不放,你失去了幸福,难道我们没有吗?为了你,爸爸不惜拖着病体四处寻找你的行踪,为了你,爸爸一日比一日憔悴,为了你,害我妈也跟着终日以泪洗面,你将你的仇恨卷入我家,造成我全家人陷入愁云惨雾中,这些怨,这些苦,我所失去的亲情我都没向你讨,你凭什麽以为自己才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

黎筱柔圆润的眼珠慢慢有了神采,然,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在抗拒某种醒觉般。

苏佩芸缓缓的摇头,唇角逸出一抹嘲谑的笑,「爸爸实在好天真,他竟然还奢想你原谅他一丝一毫,他真的好傻。」

说完,她转头离开,却没有看到黎筱柔倏地苍白的脸色,潺潺而流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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