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快递钥匙到你的心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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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下课时间、下班时间、邮局关门时间。
「Safe!」我滑垒闪过降下的铁卷门,安全着陆。虽然换来异样的眼光,但我还是自得其乐。
今天异样的眼光特别多,表示排队得排很久...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五点半想寄挂号,大概要等上半小时,运气差一点还会更久。管你是立委、将军、全垒打王,就算你是刚出狱的总统,都得遵守规矩。
收拾刚刚帅气滑垒的兴奋,我还是得乖乖排队。今天运气不佳,看情况我六点前不用想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哼起轻快的旋律,一派轻松自在。
「下一位。」六点整,我终於听到有人呼唤我。
走近柜台,是一个我没看过的年轻女孩,戴着眼镜,感觉很有气质。
「我要寄信...全部都是普挂。」我从背包中掏出一大叠信封。「不好意思...月底要做帐,信有点多。」
「没关系。」她笑了,浅浅的像茉莉花。
一阵手忙脚乱,除了证明新手上路,我也有时间端详这位新进的女孩。动作不算优雅,但是相当轻柔,深怕弄皱每一封信似的;未施脂粉的脸不算白皙,但看起来皮肤状况很好;眼镜档不住她深邃的大眼,也档不住那股说不出但动人的气质;看起来不矮,以上半身比例来看,没意外她大约165,除非她的腿跟哈比人一样。
很想开口聊些甚麽,但我却无法找到合适的问候。
安安?妈的像个死阿宅。
哩贺?好台。
新来的?感觉好像是要收保护费。
想了10多分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张收据递了出来。
「总共525。」付钱,拿找零,嗯...她的手指很冰。
这是我们那天唯一的交集。
「你喜欢她。」当天晚上,我和室友小酌两杯时,聊到这个话题。
「屁。」我们所谓的小酌在周末夜晚特别疯狂。
「你甚麽时候会盯着一个女生超过十分钟?」室友小钢是个外表无法挑剔的大帅哥,同样都是在外打拼的男子汉,为了省钱住在一起。我单身了好几年,他没闲着,女朋友一个个换,可惜都没一个超过3个月。
「等我变成你的时候...」
「乾杯。」他瞬间shot掉那杯58金。「你喔...耍白痴乐天派谁不知道...但你可从没正眼看过一个女生啊...」
「谁说的?」我的酒马上醒了一半,没人知道原因,我很确定。
「上次你玩151的时候说的。」小钢慢慢的斟满一小杯高粱。「当室友好几年了,送你一句话:别想太多。」
「你怎麽就这麽理性?」
「还有,过去的就过了,就算是在睡梦中也唤不回甚麽。」
「啥?你醉了?」
「我?没醉...乾!」他又shot掉一杯,倒地。
把他扛回房间後,我独自坐在客厅,吃着冷掉的咸酥鸡。一杯接一杯,很想把自己灌个烂醉。
越是晕头转向,思绪反而越清晰。
没错,我总是逃避自己,很乐观、很无所谓,这是一个快乐的面具,连睡觉时我都不愿揭穿自己。算了...反正以小钢的个性他不会说出去...况且他还忙着对付隔壁那个美女咧...
第二天起床,难得的宿醉。喝了酒又熬夜,看来我的青春小鸟飞走了不少。
「%^&$&%$^@!!@#%#...」刚爬下床,全身骨头都喀啦喀啦作响。一夜的噩梦让我睡不好,还有点落枕...
11点多,小钢应该早就跟隔壁美女姐姐出门了,为什麽他这麽花心不会有报应?我从桌上抄起小钢的白大卫,点了根菸...好久没抽菸了...但我觉得有必要来一点尼古丁让脑袋清醒一些。
桌上零散的酒瓶,未收拾的酒杯,跟我的脑袋一样零散...为什麽这麽久了...还是会想起...
过去的就过去了,就算是在睡梦中也唤不回甚麽。
醒了。也该醒了。
我又自告奋勇地去寄信。
「你不是很讨厌寄信吗?」会计小姐笑着说,然後把一叠信塞给我。
「当主任的都嘛阴晴不定。」喵姐笑了,她是副理,算是充满传奇的一个轻熟女。
「赶5点半,掰!」
时速85,小巷狂钻,5:29:51,同姿势同角度,Safe!站起身,嗯...今天人不多...很好不用排太久!
越靠近柜台,我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会是她吗?
「下一位。」
靠!轮到我却不是她的声音!
但我还是理直气壮走到她服务的那个柜台。反正我最後一个,已经算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她白了我一眼,旁边那位刚招呼我的阿姨也白了我一眼,但我还是笑嘻嘻地地上一叠信封。
「麻烦你了。」
接下来连续几个月,只要有上班,我都千方百计让她帮我处理那些信封。但每次都不是有着强运,但我却可以逆天行事。
小钢自愿当我的军师,对於爱情,他相当有逆天行事的一套。
「不好意思你先请,我找个东西。」
「我先绑个鞋带,先生你先请。」
「啊!我地址忘了写,阿姨你先喔!」
「你先好了,我觉得你等比较久...日行一善嘛!」
基本上这种情节常常上演,慢慢的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先生...你寄件地址跟收件地址写一样...」有天,她终於主动跟我开口说话。
「是吗?我看看...」废话,今天公司没信让我寄啊!「哇...那我一定是写错了!」
拿出立可白,涂涂改改之後递上。
「先生,你还没写收件地址跟收件人耶...」
「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收件人那格填上了她的姓名,收件地址写上邮局名称,再度递上。
「滑垒哥不要开玩笑了好吗?」
「你要拆来看吗?」
她缓缓地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纸,看完後她笑了。
「谁教你写这种烂信的?」她笑得很灿烂。
「呃...」惨,被抓包。
「我明天放假。」
隔天,周六的美好早晨10点钟,我们约在邮局旁的早午餐吧。
「你怎麽知道不是我写的?」
「你要是会写这种鬼东西早就写了,不会等这麽久。」她今天没绑马尾,一头长发依旧动人。「而且...我觉得你的个性不会这麽肉麻。」
「对啊...我是很笨。」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没想到你会承认。」浅浅的笑容绽放,优雅而美丽。
我们就在早午餐吧聊了4个小时,又转战简餐店聊到夜晚,顺便解决了晚餐。晚上,七点半。
「今天,谢谢你请客。」我送她到捷运站,道别。
「嗯...下礼拜一见。」我不知道该说甚麽,只好微笑。
「喂,要寄信早点来,每天滑垒很危险。」
「你会担心我?」喜出望外。
「你被夹死就算了,撞到其他人怎麽办?很多伯伯阿嬷都要寄信耶!」
「......」我听了不知该回甚麽,只能傻傻地笑。
「掰掰。」她微笑,转身。「098867XXX2。」
「再见。」我还在傻笑,但即刻回神。「啥?」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大笑,进了捷运站。
「没差,反正我记住了。」这没听到损失就大了。
回到家,小钢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不言一语。
「被甩罗?」我拿出Gin和通宁水,准备小酌一两杯。
「今天遇到她了。」
「谁?」
「她。」小钢点起菸,手却颤抖着。「那个她。」
我本来是个将近一百公斤的胖子,无所事事,成天除了上班就是在电脑前看正妹笑得呵呵呵。我的生活没有目标,直到遇见了她。因为她,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是小钢的故事,在喝了几杯...嗯...将近一瓶酒之後,毫不保留进到我的脑海。
原来,眼前的高挑帅哥背後也有这麽一段辛酸血泪。
「就是那句话点醒了我:『过去的就过去了,就算在睡梦中也唤不回甚麽。』」小钢深吸了一口菸,吐了几个完美的烟圈。「可惜的是,我无法抹杀掉那段回忆。」
「乾杯。」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那之後你就开始处处令人伤心?」
「不,我只是要证明没有她我一样是最棒的。」小钢苦笑。「我要让她再次看见我时,自责,怪自己当初为什麽要离开我。」
「所以?」我喝光面前的Gintonic。
「事实证明再次看见她,我们都没有後悔。」
「那你消极个屁?」
「但是有怨怼。」小钢的眼角湿湿的。「我不懂,当年为了她变好,变得很上进很努力很帅气...为了她不吃饭只想存钱规划未来,为了她每天运动只想让她看见最好的自己,为了她不眠不休只为了提早交企划案然後陪陪她...她最後为什麽会离开......」
「...」我不太会安慰人,所以只能看他喝掉一杯又一杯的酒。
「但是!」小钢突然眼神发光,像是回光返照。「心底的缺,就是留给下一个对的人。我每天都这样对自己说,现在这句话也送你。乾杯。」
「乾杯。」我开始怀疑他有人格分裂症了...
周一,开始进入月底战争期,大家都特别忙碌,当然我也是。
没时间吃饭、没时间偷偷MSN、没时间寒暄聊天,当然我也没时间想她。只能在中午传一封短短的讯息提醒她吃饭,然後继续奋战。
5:20,手机响了。讯息。
「提早出门,再滑垒我揍你。」
莞尔,匆匆收拾东西,抓起桌上的一叠信,打卡,闪人。
机车发不动。
「平常对你这麽好,居然这时候发不动!」我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发动了,5:25。
一路狂飙,红灯只是减速看左右来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可惜有个大路口,不得不停。
「快啊快啊!」已经29分了,迟到就甭寄了。
赶到邮局门口,铁门却早已放下,5:35。但我还是偷偷的从旁边的小门溜了进去。没人,我直接走到属於她的那个柜台。
「早就叫你出门了。」她头也不抬,开始处理我的信件。「迟到还作弊偷溜进来。」
「机车突然发不动...」我傻笑,发觉气氛有点僵。
「我还以为你出了甚麽意外。」她还是没抬头。
「不会啦!别担心我。」原来她会担心我喔....
「一共275。」
「你干嘛不抬头?生气罗?」
「哼。」
我换了个角度,看见她的侧脸带着泪水...
「我在外面等你下班,我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她终於笑了,我也松一口气。
那天起,我们每天共进晚餐,六日则是选一天游山玩水,这种日子很棒,真的很棒。
「你...有故事吧?」几次出游後,她开口了。
「谁告诉你的?小钢?」我们在淡水,看夕阳。
「不是,我只是听了你手机里的音乐。」她看着海平面。「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
「没关系...但你怎麽猜到的?」
「时间次序。」她微笑着,「最伤心的歌,是最老的歌,每一首歌都是照着时间次序排的。有喜、有悲,我觉得是你的心情起伏。」
「你是唱片业的吗?」
「之前有在研究音乐。」她的笑容一向是浅浅的,很美,很迷人。「愿意分享吗?」
「你觉得...付出一切,换来的却是无言的结局。你会有甚麽样的感觉?」
「哪方面?考试嘛...我觉得下次要更努力。工作嘛...其实都是习惯就好。如果说是感情...其实很难说...」
「曾经,我很爱一个女孩子,她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第一个想认真的女孩。」我开始说起故事。「她不特别美艳动人,普普通通的一个算是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她却吸引我,让我愿意付出一切。跟家里吵架,负气离家,自力更生只为了让她幸福...当时我刚退伍,兼了两分差,七点上班,三点半去工厂加班,到八点多才回到我们一起租的公寓。晚上看个DVD,或是聊聊今天发生的趣事...那时很快乐...每天都很幸福...」
「後来呢?」
「就很芭乐啊,她说腻了倦了无聊了,然後就掰掰了。」我苦笑。「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付出这麽多,她为什麽没看到...」
「你还爱她?」
「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到心痛睡不着、半夜做恶梦、自暴自弃一段时间?」
「又是从音乐里知道的吗?」
「是小钢告诉我的。」
「...」那个人渣...
「其实啊,我倒是觉得没甚麽。」第一次,我看见她灿烂的笑了。「我也被伤过,人生嘛,不多摔倒几次哪能功德圆满?」
静静听着浪涛,听着她说的这句话,其实很熟悉,只是不想面对。牢笼是我自己筑的,我自己锁上自己,而钥匙一直都挂在胸前。我知道,只是没有勇气再挑战一次。很多人都是这样,只是我善於伪装。
「下礼拜一会来寄信吗?」
「我现在可以寄吗?」
「现在?」
「嗯...」我指着我的胸口。「快递。」
「寄到哪?」她笑了。
「这里。」我牵起她的手,也笑了。
锁,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