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苦读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地，距离毕业的日子也没剩几天。
我们三个都把心力放在七月指考，就算毕业了，和忙碌抗战的日子也还没结束。
我站在走廊看着学校广场正赶着搭建毕业典礼的舞台，没多久末良也来一起看。
「时间过好快喔。」她轻语：「转眼间就换我们毕业了。」
「嗯。」
她将头靠在我肩上轻叹，我纳闷：「怎麽了。」
「没有，只是忽然有点担心……」她深吸口气：「要是考不上怎麽办？」
「不会啦，这一年你很努力，我跟唐宇生都不担心你担心什麽？」
她沉默半晌，接着又挽住我的手问：「岑岑，我是不是个很没用的女生？」
「为什麽这麽说？」
「我什麽都不会，也没有什麽可取之处，只懂得依赖你跟宇生。」她看着我：「说真的岑岑，你都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很讨厌吗？」
「你是怎麽啦？怎麽突然讲这些有的没的？」我讶异。
「会不会嘛？」
「大小姐，要是我觉得你很麻烦很讨厌我早就把你赶跑了，还会让你像这样黏着我吗？」我敲她头。
闻言，她先是睁大眼，最後脸红的笑了，眼角还泛着泪。
那是喜极而泣。
看她阖眼再度靠着我那一刻，她睫毛上的泪珠让我突然好想低头吻她，但我只能将这股冲动狠狠咽回去！
「岑岑。」
「嗯？」
「……我最喜欢你了，嘿嘿。」
喉咙一时哽住。发烫、乾涩，连出一点声都没办法，只感觉到双手莫名的在颤抖。
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走到家门口时，一听到里头传来男人的怒吼声及摔盘声，我立刻冲进去，发现那男人正对跌在地上的妈恶言相向，还举起棒棍作势要打下去，我马上上前将他推倒在地，并抢走棒棍档在妈面前！
「凯岑！」妈惊慌拉住我，脸跟手臂上都有明显伤痕。我顿时怒火中烧，立刻举起棒子朝他胸口打下去，他惨叫一声赶紧起身往门边跑！
「你是什麽东西啊？居然敢打我妈！」我继续朝他狂打，他又挡又躲不断後退，妈赶紧阻止我：「凯岑，好了，不要打了！」
我看着那男人边吼三字经边落荒而逃的身影，死抓棍棒的手这才松下。妈还拉着我，手却在发抖，我回头冷冷问：「什麽时候开始的？我在学校的时候他就这样打你吗？」
「没有，没有！」她连忙摇头。「他没有打妈妈啦，你别这样——」
「我亲眼看到的，你还说他没有打你！」我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吼：「为什麽还要把那畜生留在家里？要不是我及时回来，他可能早就把你打到送医院了！」
「凯岑，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叔叔他只是最近工作不顺心，一时情绪失控……不是每天都这样，我是说真的！」
「我管他去死，你现在这样他还敢打你，要是下次他又来呢？又对你拳脚相向呢？以後我上大学不在家你怎麽办？你怎麽办？」
「凯岑，你别担心，妈妈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的……」
我再也说不下去，觉得头又痛又重。她红着眼眶不断安慰我，我却无法再有反应，连继续说服她放弃那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满腔的怒火始终无法平息，几乎就要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你怎麽了？」
抬眸，唐宇生正看着我。
「什麽怎麽了？在看书啊。」我把视线转回参考书上。
「可是你一直在看同一页。」
我怔一会儿，最後把书阖上趴着休息。
「发生什麽事了吗？」
「没事。」
假日相约在学校看书，末良因为有事会晚点到，所以只有我跟他两人在苦读，但我怎样都念不下去，脑袋乱哄哄完全静不下来。当唐宇生再度叫我，抬头就见一双手迎面而来，把我吓一跳！
他的手覆盖在我额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把手移开了。
「干嘛？」我愣愣。
「只是看你是不是生病？」他说：「不过好像还好，应该是真的太累了。」
「……」
「你现在还有在打工吗？」
「有，不过时间缩短了点。」
「不会太累吗？」
「还可以，习惯了。」
「可是你脸色很不好。」
我发现他今天特别关心我，不禁抬头看他，还是一张平静的脸。
「那我看起来有瘦吗？」
他点头。
「那就好，我刚好在减肥。」
「你又不胖。」
我笑了一下，随後又发现他始终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他说︰「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惊讶？」
「你第一次对我这样笑。」
我微愣。
「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他神情专注，淡淡问：「但你刚才的表情，我可以解读成你已经没这麽讨厌我了吗？」
我没出声，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此刻只有海浪声的教室里，我们就这样互视许久，最後我冷冷道：「不可以。」
他不语。
「因为你说错了，这跟我讨不讨厌谁没有任何关系。我喜欢末良的事，跟你是末良的男朋友这件事完全是两回事，我不想把它混为一谈也不想乱迁怒，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单方面的问题，所以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一次也没有。」语落，我移开目光拿起书本说：「告解完毕，可以继续念书了吗？神父？」
他浅浅一笑，点头後把一叠考卷放到我桌上，我立刻傻掉，「这是什麽？」
「末良要我交给你的，写完後直接跟我要答案，还有一些重点讲义要把它读完。」
「她可以改名叫考卷王了，这女人真是够啦！」我抱头大叫，再度倒在桌上。
而唐宇生则是拿起考卷搧风，一语不发的微笑看我……
几天後的毕业典礼，毕业生全都哭得唏哩哗啦的。
看着哭到连鼻子都红了的末良，我跟唐宇生都笑了︰「喂，你会不会太夸张啦？」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哭嘛！」她又哭起来。「为什麽岑岑都没哭？」
「你都把我的份给哭完了，我还哭什麽？」
末良破涕为笑，紧紧抱住我，「恭喜你毕业了，丁凯岑。」
「恭喜毕业，张末良。」我拍拍她的背，「快去给你男友一个拥抱加热吻。」
「你在说什麽啦？」她脸红。
「又不是只有我毕业，你男友也毕业啦，不去抱一下怎麽行？都毕业了教官不会骂的啦！」
「岑岑你别闹了啦！」
当毕业表演的节目开始後，吉他社的学弟妹突然跑来把我拉到後台，我吓一跳：「你们干嘛啊？」
「学姊上台表演，快点！」他们把我的吉他推到我手上。
「喂，应该是你们表演给我看吧？」
「学姊是压轴啊，压轴！」
我就这样莫名奇妙被推上台去，所有毕业生跟在校生欢呼不断，连末良都惊喜地不停拍手！我怔了怔，看着学弟妹已在一旁准备帮我和声，不禁失笑一叹，接着就开始弹吉他。
在所有人随音乐摆动身子的同时，我看到末良跟唐宇生在人群中偷偷亲吻。
我淡淡一笑，唱完一首又一首，毕业典礼就在歌声和欢呼声中划下句点。
高中三年，终於走到结尾。
一个月後我们也步入考场，当成绩出来，三人还特地到市区补习班做落点分析，光那堆密密麻麻的校系就把我们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已经可以确定的是三人成绩都足以上台北的学校，现在就只剩科系的问题了。
「这所日文系我应该可以上，可是我又想选英文系。」在麦当劳里末良边吃薯条边犹豫，「怎麽办啊？岑岑。」
「就看你最喜欢哪一科啊。」我瞪着桌上的志愿卡，已经没耐心把剩下的选完，乾脆乱填。
「可是这两个我都很喜欢……呜！」
「等日文系上了到时也可以选修其它科目，不用想太多。」唐宇生甩甩笔。
「说的也是。」末良笑笑。
我们花不少时间才把志愿卡填好，前几个志愿虽然都不太一样，但都在台北市区，还没考上就已经在庆祝了。
「我之前看放榜日期，刚好是岑岑的生日耶。」末良打趣问：「会不会紧张啊？」
「有什麽好紧张的？」
「到时我有一个超级大礼要送给你喔，拭目以待！」她神秘笑笑。
「谢了。」我摸她的头。
走出麦当劳後，末良跟唐宇生手牵手谈笑着。见他们感情依旧，到台北应该也不会有什麽问题，而且看得出唐宇生真的很珍惜末良。
把末良交给他，应该是对的。
想着想着，我不禁微笑，一股冰冷却落到脸上。
下雨了。
「什麽时候交志愿卡啊？」妈问。
「明天，在学校。」我吞一口饭。
「时间过好快，转眼间你就高中毕业要念大学了。」她端着菜在我身旁坐下，「妈妈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看着她，她真的一脸满足的笑着。我问：「妈，我到台北去，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唉，跟你讲过几次了，不会有事的，你只要记得有空多回来看妈就好。」她拍拍我的手。
「嗯。」
看着她拿空碗和盘子走到洗碗槽的身影，一股酸楚让我只能把目光转向窗外，雨势越来越大。回房後我坐在书桌前将桌垫下的照片拿出来细看着。
那是高一和末良一块照的相片，两人都笑得好开心。
那时候只有我们，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一晚，我就这样静静凝视着照片，直到天明……
放榜那天早上我到学校的电脑教室，在公布榜单的网页上先输入末良的准考证号码，结果一出来我就笑了，她如愿考上台北一所私立大学的日文系。搜寻唐宇生，他也考上台北另一所大学。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手机铃声使我回神，一接起末良便问：「岑岑，你看榜单了吗？」
「嗯，看了。」
「你现在在哪里？」
「学校的电脑教室。」
「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在教室等我，知道吗？」
「嗯。」
通话完後我离开电脑教室，外头仍在下雨。
我载着耳机坐在教室讲台的椅子上环视整间教室，听了一遍又一遍的「HowDoILive」。闭上眼睛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岑岑！」
转眸一望，末良喘吁吁的站在门边，唐宇生也随後出现。我先是静静看着她，然後微笑，「末良，恭喜你考上大学了。」
末良紧盯着我，脸上没有丝毫的兴奋和喜悦，反而惊慌不已。
「岑岑，这是怎麽回事？」她着急喊：「为什麽你的学校会在高雄？」
我瞄了眼唐宇生，他似乎也很纳闷。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这太夸张了，怎麽会——」
「没有搞错。」我摘下耳机，「我第一志愿，就是填高雄的学校。」
「怎麽可能？我当时亲眼看你填卡的！」
「缴卡前一天晚上，我就把志愿改了。」
她一脸不敢置信，脸色苍白，声音也颤抖起来：「为什麽……岑岑，为什麽……？」
「我不放心我妈，没办法把行动不便的她留在这就到台北，所以才选择比较近的高雄，回家也方便。」
「可是……岑岑，你之前为什麽不说？为什麽等放榜才告诉我？」她急得快哭出来。
「要是之前告诉你，你一定不会允许，我也是在那一晚才改变心意的。」
「你怎麽可以这样？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台北的吗？」末良哽咽，没多久眼泪就掉下来，「你怎麽可以骗我？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可是你不该再依赖我了。」我敛起笑容，「我们不会一辈子都在一起，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一直这样形影不离。就算没有我，你也还有唐宇生，有没有我在都无所谓吧？」
她震惊看着我，怔了好久才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嫌我烦，成了你的累赘吗？」
「不是，我只是认为我们没必要继续黏在一起。」我蹙眉别过头，「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接下来的路，我想试着靠自己走下去。」
末良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语，最後缓缓说出两个字：「……骗子。」她愤怒看着我，将手中东西朝我用力一丢！
「丁凯岑你这个大骗子！」她哭吼：「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我恨你！我恨你！」
当她冲出教室，我缓缓蹲下想将东西捡起，却在那刻听唐宇生问：「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紧抿唇。
「唐宇生。」我深呼吸，没有抬头，「末良……就拜托你了。」
他没回应，没多久也离开了。我拾起末良丢过来的东西，是一本册子，一翻开就看到「HappyBirthdayto岑岑」的字样。翻页，再翻一页，都是她亲手写给我的文字，有精致的装饰和插图，还有我们高中三年的照片穿插其中，每一页都满满的，看得出她是多麽认真、多麽用心的在制作。
我的视线模糊，没多久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将册子紧拥怀里，忍不住放声痛哭，三年的感情也全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末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很想永远守护你，永远都不要离开你。
可是我已经没有自信……没有信心能这样继续在你身边，更没有信心继续对这份感情视而不见。
这份爱已经太满，满到再增加一滴就会溢出，为了不让它失控，我只能先将心全部打碎。因为真的太痛太沉重，所以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纵使会成为一辈子的伤我也无所谓。
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可以开开心心的……那就好了。
这一生最初的爱，也是最深的爱，请你一定要幸福。
再见。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