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现
木栖姐那天来到我家。
说了一大堆无头无尾的话。
“别人都说出现是件好事，是个新的开始。”
“嗯。“‘
我点起了烟。
“出现是开始。”
“嗯。”
“你说会是什麽的开始呢？”
这时我才对木栖姐的话上心了。
“出什麽事了？”
“我有了。”
“嗯，什麽？”
“直人的孩子。”
食指与中指间隙缝夹着的烟，稍地颤抖了，烟灰随着风，不知飘到何处。
“你…可是要跟龙之介结婚的人。”
木栖姐捂着脸，我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
“要是龙之介误会了，误会我答应他之前就知道这件事的话…他可还是个不堪一击的小孩儿啊。”
“知道你还跟直人上床？”
木栖姐满溢的泪水从指隙间露出。
“我以为会长久的啊！谁一开始会想到要分手！”
烟头在烟灰缸中使劲钻，熄灭了原本炽热的火。
“生下来。”
“我已经决定要打掉他了。”
“不生下来？”
木栖姐依然捂着脸，“哪个女人不疼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但是我跟她们不一样，我疼，但是没有办法生下来，只能在龙之介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送走他。”
“生下来。”
木栖姐的声音开始转催愤怒，“你让我把他生下来，生下来之後谁养？你吗！”
我将烟头狠狠的掐死在缸内，连一丝火丝都不让丛生。
“我来养。”
木栖姐的手松开了。
被泪水打湿了的脸，虽然涨红，却还是比平日来得苍白，憔悴。
“我来养，生下来。”
“你在说什麽，乔德！”
“我说，生下来，我养。”
木栖姐的脸孔几乎扭曲了。
“你一个大男人的，不要拿我来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生下来，我养。”
木栖姐站了起身，倒了一大杯水喝，然後在屋子里来回渡步。
坐在沙发上没两秒，又站了起来。
“你只是会疼，之後的，就是我的事了。”
“你在说什麽？我的肚子会大起来的。”
“辞职。跟龙之介说，你要去散心，一年後回来跟他成婚。”
木栖姐拉开椅子，毫不留力，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声尖叫。
“无论怎麽样，将孩子生下来。不用想了，由我来养是最适当的。你以後还能以好朋友身份来探望他，要强过将他托付给福利院，任不认识的人带走。”
木栖姐摇了摇头，“你一个大男人，无端端生出个孩子来？”
“艾曼会帮我的，我们会结婚。”
木栖姐的神情比刚才更要惊讶。
“谢尔…”
“什麽都已成过去了。”
木栖姐想了很久，跟谢尔的习惯一样，紧张就会不停的喝水。
“我明天辞职。”我点头後再点起了根烟，她的指尖在桌面上一直敲着，似乎还是很不安，“赡养费我会给的。”
“不，你将孩子给了我，就是我的孩子了，我养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
木栖姐安静的坐在我的对面，“乔德，你…”木栖姐似乎吸了口气，“算了。谢尔他，让我见到你的话，让我给你说一句话，你想听不想听？”
“说吧。”
“学长怕疼，所以离开了我？但是我何尝不怕呢？为什麽你都不知道，我爱你。”
木栖姐眼中透出了悲伤。她说出的话，就像从谢尔嘴巴说出一样真实。
我心头一颤。
“木栖姐，临产期知道了就告诉我。”
“乔德…”
“回家吧，赶紧收拾东西。”
“无论怎麽样，你替我养孩子这件事，我很感谢，但是在谢尔这件事上，连我都知道，你做错了，不是吗？”
“我知道的。我什麽都知道的。”我低下头。
“那我回家了。”
木栖姐离去的身影是怎麽样的姿态，我始终没能看清。
门被关上了，这我才敢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这样子做，伤害的不只是我自己，还有谢尔。
“艾曼。”
“老师？真稀奇呢，老师平时都不怎麽打电话给我的。”
艾曼的声音显得很雀跃。
“跟我结婚。”
“什麽？”
“跟我结婚吧。”
“老师，你又发烧了？”
“木栖姐有了孩子。”
电话那头一片静寂，除了微弱的古典音乐。
“我打算养那个孩子。”
“老师，今天不是愚人节。”
“不是。我一个大男人，你知道我很难做的。”
“所以就跟我结婚了？”
“嗯。”
“老师…你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我知道。谁都不想对谁残忍，但不是我，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艾曼在电话那头梗塞了起来。
我手中的烟慢慢要燃尽了。
其实说我为什麽喜欢上了吸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我想起了他。
谢尔也很喜欢吸烟。
一想起他，竟发现我们没有共同点，除了都是男的。
所以就吸起了烟。
很简单又无聊的理由。
“那就结吧。”
“什麽？”
“明明就是老师提出的，就不要比我还要惊讶啊。”
“没有，听你的语气，以为你不会答应了。”
艾曼沉默了一会儿，“要是我不答应，老师就会随便找个女人结婚吗？”
我再吸了口烟，“嗯，也许吧。”
“所以我答应了，可不能随便让一个女人把老师给吃了。在谢尔老师来接老师你之前，我都得好好地替谢尔老师守着才行。”
艾曼的心很疼。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知道的。
“艾曼，对不起。”
艾曼一下子的笑声凝住了。
“说什麽呢？老师。”我将烟灰掸在了裤子上，艾曼吸了口气，“做了夫妻，总比老师和学生来得强。”
“那倒是你的幸福。”
艾曼那边的音响机变得安静了下来。
“老师，你的幸福是什麽？”
我将烟头全部倾倒在垃圾桶里。
“我的幸福，早就随着那一阵风飘走，也被滚动的石头永远的埋藏了。”
艾曼叹了口气，“老师。”
“那我们明天就去登记。”
“我去订场地，婚纱还有其他琐琐碎碎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感觉真的要结婚一样，突然紧张了起来，哈哈哈…”
“是真的。”
“想不到，我跟老师最後的关系，竟会发展到这个情况。”
挂线了。
摸了摸口袋，发现没烟了，只剩下一个空烟盒。
然後看见了在墙角柜角落的香口胶。
“艾曼。”
“怎麽？”
“那个香口胶…”
“谢尔老师将香口胶给我的时候就说，『乔德他没烟吸的时候就让他吃好了，香口胶怎麽也方便过买一包烟』。”
再次挂线了。
眼泪崩提而出。
到了现在，学长你还不喜欢我吸烟吗？
在说什麽？明明你就知道我会吸烟。
为什麽？感觉就像被人看透了。
这种感觉。
我的眼泪开始无法停止。
突然又失声笑了起来。
一个了解我的人，我确实最不了解他的。
我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所以我逃避了。
似乎人类最後能保护自己的，也就是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