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风徐徐，在这样星星难得露脸，伴着如勾的月娘一起出现在波光粼粼港岸，依稀可见远处如宝石闪烁的城市景色辉映，景色如画美不盛收，如果此时来场浪漫晚餐加美酒，那真堪称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如果无心欣赏再加上难事缠身，景色只是多余的陪衬。
今晚，于凤仪从这场毒品交易里当上程咬金的角色，打算顺便清理门户。
来交易的买方见苗头不对早就消失无踪，现在只剩她带来的人和石定辉的人马对峙。
她难得失手被擒，真是让她伤脑筋。
「于凤仪，不管你把脸遮成什麽模样，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石定辉狰狞的掐住她的脖子用枪抵着她的太阳穴。
双方叫嚣，开战一触即发。
啪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掌声打破僵局，从石定辉後方黑色宾士车尾站起一个男子，那头在黑夜里依旧耀眼的金发让人很难忽视。
「石定辉，你好样的！」
虽然脱口而出的中文音准有点不准，但他本人强烈的存在感让这小缺点不损他的威严，踏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高举双手，走向手里押着人质的石定辉，茶色墨镜双眼深邃犀利，隐藏的危险杀机立现，只有石定辉无动於衷还架着于凤仪退到他人马里被包围。
「你是谁？」石定辉更加防备四处查探，怀疑是警方的人。
「这重要吗？你怎不想想你是不是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忽然站住不动，分析他现在若冲上前救人的胜算有几分。
「上！」
石定辉一声令下，约五十来人的手下分成两边散去，他压着于凤仪移走到其它地方打算带她先走。
「没那麽容易！」艾勒夫‧雷比索灵巧打发一些身手不如他的小罗罗，视线锁住石定辉如猛虎出闸，身手矫捷递夺下枪枝与他对打起来。
忽然有队第三方人马带了为数不少的人出现，分不出是敌是友，只知道他们强势介入双方打起来的人马，她趁着混乱拉着艾勒夫‧雷比索找到附近一处旧货柜藏匿处，一边调息一边远观见渐平息的火爆场面。
「你是谁？」于凤仪不相信一个正常企业家打架，有这等过人熟练身手还有体能。
他拍拍身上灰尘，整了整脏乱的服装仪容，又是一副高傲地模样酷酷地说：「我就是我，艾勒夫‧雷比索，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你怎麽会出现在这？」
「因为倒霉和缘分你信不信？」他见她一副摆明他说的是假话，举双手投降安抚她道：「开玩笑的。」微弱月光下，他还不知死活露出一口刺眼白牙。「我只是不小心经过。」
「这一点都不好笑。」冷沉的凤眼盈满盛怒的火气，瞪着眼前一脸无关紧要的帅脸，有股想撕掉他那张笑脸的冲动。
她居然把艾勒夫‧雷比索和记忆里还活在她心中，那名金发碧眼穿着合身西装长相清秀、五官立体又沉稳的斯文眼镜青年身影重叠。
丹尼尔……
她似乎太思念他，眼角的泪匆匆滑落，快得一瞬间都抓不住，幸好没让旁人发现。
但眼尖的艾勒夫‧雷比索早把那一瞬间记忆在脑海，只是表面维持他一贯冷静和狂妄谈笑自若。
「喂，那个对岸堤防旁边还有另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那个人你认识吗？」他朝她左侧方方向努努下吧说。
东方烈？﹗
似乎像是呼应她的视线感应，东方烈也正好发现躲在废弃货柜暗处的她。
「糟……」于凤仪对视上他惊讶又杂着失望的愤怒情绪，往後移动更躲进去不让他看见，背脊正好靠在艾勒夫‧雷比索怀里不自知，倒是乐坏暗自开心的那个男人。
「更糟的不只这样，他似乎知道你今天会出现的目的为何。」
「你怎麽知道？」她倏然回头问，一脸想杀死他的勃然大怒。
「因为，是我派人用简讯告诉他的，他只不过印证了那通简讯所说的，这件事你也涉入其中而感到失望而已。」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这下她证明艾勒夫‧雷比索是刻意出现在这里的，而不是不小心经过。
「不如我们回办公室详谈如何？」他说着就拉起她的手，转身压低身型就想离开。
「你还知道什麽？」她走到一半忽然扯住他的牵引冷声问。
他回头笑得神秘，「很多，多到你不得不信服我。」
※※※※※※
刚煮好，热腾的黑咖啡在优雅的指尖勾着瓷杯里回荡清雅咖啡香气，办公室的人早就下班，偌大的空间只剩下视线对峙的两人。
连喝了两杯于凤仪煮的黑咖啡，他才满足地打算跟她谈谈。
「我想跟你谈谈人体器官移植，还有生殖医学方面的跨国合作。」他低头把玩指间的戒指，漫不经心又狷狂无所谓的样子，说出来没人相信他是来谈合作案的。
「为什麽我得答应？」她也双手盘在胸前，背抵着柔软椅背，扯出一个冷笑。
「你非答应不可。」对方忽然鹰眼一抬，换上有危险性地注视她一脸轻松模样。
「我看起来像是会接受威胁的样子？」她挑衅地说，绝不肯退让。
「是不像。」
「那恭喜你，你的视觉功能正常还没有失明。」唇讽相激，于凤仪彻底被挑起针锋相对的兴趣。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一手摸着下巴来回摩娑像在思考，「有个叫丹尼尔的，从几年前那场轰轰烈烈，震惊国际的毒品恐怖分子案子结束後的後续？」
于凤仪一听见有关丹尼尔的事，心的确动摇过，但马上想起他不可能还活着的事实。「何以见得我想知道？」
「就凭……」他抓到弱点的得逞露齿一笑，「你们之间发生什麽事，我都巨细靡遗的清楚，包括水月门所有细节，你觉得？」
于凤仪屏住气息忘了呼吸，时间和空气像瞬间冰点忘了流动，好像从此宁静空白。
她和他之间的秘密如被遗忘的时光让她深深藏在心底，眼前这麽有把握的艾勒夫‧雷比索，他是从何得知只属於他俩所有的点滴？
会不会只是欺敌？抑或是他真的知道什麽不可告人的内情？
「你是谁？」
「先答应我的要求，我将所有事不藏私地告诉你。」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看见居高临下的落地窗前映着万家灯火，同时也映着她思考的面容，衡量权失下她转头一口答应他。「我答应。」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他笑了，眼底笑意轻易泄漏他已经放松全身紧绷，他拉开领带垮坐在单人沙发，深深地让舒适的皮质包围他。
仰头闭起眼睛，单手盖着眼皮，「听着，凤仪，我现在告诉你的事是丹尼尔一生想藏起的秘密，为了报答你对我和他的信任，我愿意毫不保留与你分享他过去的一切。」
「你说，我洗耳恭听。」她精神为之一振。
他轻笑一声，用极好听的英国腔，以英文来叙事，防堵程度太低的有心人士想窥知一二。
那件事过後丹尼尔没死，他的母亲是柯罗斯深爱而无缘结婚的女人，因为小时和一场擦枪走火的意外让父亲杀了母亲，而父亲又因为过於喜爱母亲而自杀留下他一人，这件事被柯罗斯知道，才把他和哥哥收留在身边，接受非人哉的严酷教育，那天强奸戏码是柯罗斯故意让他第一次去伤害别人，来看看他是不是有喜爱她的成分，因为如果真的没伤害她，等於于凤仪成为丹尼尔弱点的另一根风筝线。
正因为如此，丹尼尔在柯罗斯心里有特殊地位，但柯罗斯万万想不到最後竟是栽在丹尼尔手里，经由丹尼尔平常送三餐在食物里加入砷，慢性杀害柯罗斯，亲手挑了这座变态组织。
而支持丹尼尔所有资源的人，正是和柯罗斯一样爱上同一名女子的手足兄弟，在英国有地下首相之称的外交部长索罗斯，与金融巨鳄索罗斯同名同姓。
索罗斯当年在抢多孩子抚养之争占了下风，他对此事一直耿耿於怀，再加上兄弟不争气做尽坏事，他也不得不大义灭亲顺便除而後快。
丹尼尔亲手挑了万恶之渊的场地之後，结果更是出乎人意料，索罗斯似乎因为打击太大再加上手刃手足，反而决定继续追杀世界各地，曾经是柯罗斯手下的人，包括于凤仪以及风乔絜。
索罗斯虽然无意中得知丹尼尔的水月门组织，反而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出乱子他都放任丹尼尔去做，只是他秘而不宣。
丹尼尔在那场爆炸里毁了容，是索罗斯用极好的医疗团队为他医治整形，目的是为了要让他换个人效命。
索罗斯要他当他的暗杀部队，为他清理眼前所有让他觉得是障碍的人事物。
丹尼尔同时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想活下去并且保护他心里在乎的那件珍宝，他必须有所牺牲。
如果这是他可以交换的代价，他愿意不顾一切确保他的权利还有资源，是足以保护两个人的。
所以他答应了。
从另一个坑再还不犹豫跳下更深的一个坑，而且也顺利取得最终的炽天使配方。
他从不後悔双手沾过多少血腥，为了那个人，只愿所有伤害在他手上能降到最低。
在他手上死的人，绝对会比其它佣兵杀手还来得慈悲。
「就这样？」她平静无波地冷漠宛如事不关己，其实她心里激动得不知该怎麽形容，钜细靡遗的过程细节应该只有她和丹尼尔会知道，这人到底是谁？资料怎麽得知的？
「就这样。」他是绝对的肯定句。
「这样的情报一点都不值得我用条件交换。」她轻嗤一声。
艾勒夫‧雷比索棋高一招，一个弹指的声响，半转身面对于凤仪，一手插在裤袋。「你的反应也在我预料之内。」
她生气了，绕过办公桌这个阻碍，双手握拳冲到他面前狠狠地抓住他西装外套领子。「你的自以为是是耍人耍够了吗！」
艾勒夫‧雷比索单手按住她的双手，空出来的另一只勾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让她无法逃避视线仰视他，「凤仪，你很久没对我这麽凶了，我一直以为冰山一直不会融，今天好不容易勾起你隐藏的火性。」他大掌换扣住她的後脑勺，薄唇精准对上她的，不让她的挣扎破坏这个深吻。「你仍是这麽吸引我，历久弥新，亲爱的。」
于凤仪抬起腿就要狠狠往他男性重要部位攻击，他似乎先知先觉地提早放开她，然後在迅雷不及掩耳下，紮紮实实地挨她一掌不留情面，泼辣有劲的耳刮子，痛得嘴角渗出血肿胀，而且明显浮出五指掌印在他白皙脸上。
「滚！」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她一直用袖子和面纸交互使用，擦拭被他突袭的嘴唇。
她迅速抄起她简单的随身物品亲自押着他搭电梯离开公司，她今晚再也不想见到他，不想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过久。
于凤仪不明白为什麽听完他的话又被他强吻，竟有种安心与兴奋并存的矛盾感，她只知道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
「凤仪，我以为聪明如你，从一些蛛丝马迹你应该猜得到是我。」他任她拉扯出公司外的人行道，完全不在乎现在多晚，会不会有人经过，他完美又高傲的俊尔脸庞扯出一讽笑，打算揭开这个局。
「什麽？」她不明所以。
他倾身向前靠近她的耳畔，「我就是丹尼尔，亲爱的凤仪。」
语毕，他趁着她来不及消化这消息，又朝她侧脸偷吻一记，然後好整以暇地摘下眼镜，把眼球上那薄薄一层，却能遮盖眼珠颜色的隐形眼镜摘掉一只，还原他青翠如玉的碧眼。
「你……你去整形？」脑筋动得极快，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答案。
身体诚实地反应，沿着五脏六腑轻震着她的激动，那不知是怒气还是伤心的涌起，连毛细孔都肃然起敬，四周没有东西可以让她倚靠，她只抱着自己给自己安全感，一点都不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讯息。
她开始想从前到现在的模样落差有多大，他逼着自己刻意改变性格习惯，完全成为另一个人目的到底是什麽？
「凤仪，我来找你，除了忍不住的思念，就是确保你是不是如我所愿那样生活着。」丹尼尔向前一步她就退後一步避他如蛇蠍，这下没有好好处理于凤仪，她一定会心存芥蒂下去，这可不是他乐意见到的情形。
于凤仪没想到一猜就完全命中，自己承认身分的丹尼尔，好整以暇地看着渐渐失去冷静的凤仪，那眼中饱含震惊、不相信的讯息他感到好痛。
他无法再忍耐心头冒出来炽热的狂喜，只好用她最熟悉的拥抱方式，冲上前让她来不及防备，紧紧拥住她，拥住他朝思暮想挂记的人。
「凤仪、凤仪、凤仪……我幸运的东方娃娃，别一副不懂我，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一辈子孤单，过着没有真正朋友的日子，原谅我对你的隐瞒，这只是因为我太爱你，我不想让你委曲。」
「凭什麽……」不知不觉冷硬脾气如她一贯强硬态度的防线，忒让泪流两行滑下，滴湿灰色柏油地面，清晰可见她隐藏的软弱如雨滴。
「我们是那样相似的性格，还好我们的未来大不同。」他忍不住伸手向前想拭去她的泪，却让于凤仪更先一步，往後退缩避开他的碰触。
「你凭什麽决定我的未来？」于凤仪深吸一口气硬逼着眼泪不要这麽不争气滑下，自己动手用力抹去残余痕迹，倔强地昂首问他。
原来现在她才知道丹尼尔和东方烈一样，在她心里留下不可抹灭的回忆，那种搁在心里想念的回忆……
「凤仪，我希望你摆脱组织之後，能够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别像我……」承认真实身分的艾勒夫‧雷比索一脸黯然，态度中却隐隐藏着欣慰地看着她，那冰冷的东方娃娃终於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而且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就因为这个可笑又自私的原因你介入了我的人生，自己擅自做主当了我的长腿叔叔？」她说的咬牙切齿，无名火熊熊燃烧。
「天，这什麽世界？什麽歪理？连我都感到不知所以然。」
「因为你成功了。」他想起什麽，忽然一百八十度一转，墨镜下的双眼，盯着墨镜外原本的冰冷五官，跃上激动活络的情绪，心里安慰。「亲爱的菲妮克丝，没有我，你依然成功了。」他单手摸着心脏的地方真挚、绅士地向她一鞠躬，「如我所想，你不会孤单一个人。这样，我的目的达成，再见。」
「站住！你这什麽意思？」她不是洋娃娃让人摆布完就随便他走。
「再怎麽孤独的人，都会有朋友，只是差别在什麽时候出现而已。」
「没错，不论我做什麽决定都是我的自由意志。但，丹尼尔，这一切是你为我规划的命运，我照着剧本走，如你所愿了不是？」她难得动气，但面对丹尼尔她就是莫名有股滋滋冒出的酸意和难以言喻的情感，对他容易动怒。
大概是因为丹尼尔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适当伸出援手，她难得在她心里留下关於他的记忆，所以对他的冷淡难免有不甘被忽略的占有慾。
「凤仪，别跟自己过不去，你没发现，我们两个人总是逼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他忽然转身，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了几步又停住。「凤仪，我们这又是何苦？如果我们有个人能快乐，我做的一切又何妨?」
丹尼尔说完，一部私家车也行驶到他面前，司机下车为他开门让他坐进去，关门前别有深意看了于凤仪一眼，没再开口说话让车子驶离。
「你不是我……你不会懂。」于凤仪近乎歇斯底里，喃喃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深吸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要坚强，她是在期待什麽？在乎什麽呢？
不是一直以来她跟丹尼尔只是偶而交会的两条平行线吗？
还有很多答案尚未揭晓，丹尼尔为什麽会完全变了一张脸？
他真正的目的，真的只为了将她导向正常生活这麽简单吗？
「丹尼尔，我一定会查出所有真相，你到底隐瞒我什麽？」于凤仪暗自心中许诺，这件事她非得查清楚不可。「你这样做，一点都不是为了我好。」
她眼睛浮起雾气，她倔强的把泪水往肚里吞，现在才知道老天爷不是真的完全遗弃她，还有个人默默帮她打理许多偶而会忽略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