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这麽急宣臣弟来,所谓何事?」朱佑坤一跨进端本宫就冲朱佑樘嚷道。
「小人风之扬参见太子。」风之扬单膝一跪跟在朱佑坤身後行礼。
「呵呵,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们把这些礼数都免了吧。」朱佑樘白净的脸上满是笑容,只是这笑容里总是带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在宫里闷坏了,找四弟过来陪哥哥下会棋,弟妹不会不高兴吧?」朱佑樘边打趣说着边走向书房。
「她?呵,有我没我都一样。」朱佑坤无奈的笑笑,又想起了那晚紫怡醉酒的娇态,听她口口声声叫自己坤儿,心里还是很甜蜜的,都说酒後是真言,那麽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的心里已然很重要了呢,尽管她酒醒後意志坚定的耍赖不承认,还连带霜儿也推翻了让王爷打王爷的那段供词。
朱佑樘回首明了的一笑走进书房,风之扬拍拍朱佑坤的肩,装腔作势的摇摇头。
书房内早已摆好了棋盘,朱佑坤与朱佑樘各坐一边,风之扬则立在朱佑坤身後,饶有兴味的看着。
朱佑樘落下一粒白子,淡淡的问道:「四弟认为皇兄这个太子当得如何?」
朱佑坤一愣,一时猜不透是何意,落下一粒黑子道:「皇兄自小聪明勤奋,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纵观我大明以来,最优秀的太子非皇兄莫属。」
朱佑樘跟上一子,摇摇头道:「这是你的看法,别人却不这样看,梁芳、李孜省、万安他们众口一词的在父皇跟前告我的状,抵毁我,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好,再说现在的我确实也没有什麽成绩,父皇对我是越来越有偏见了,父皇的偏见,万娘娘的阴影,小人的陷害,只怕太子这个位置我还真是坐不了多久啦。」
朱佑坤盯着棋盘,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粒黑子,正在找落的地方,随口接道:「这几年来他们哪天不是这样说,皇兄的太子之位也照旧坐着,皇兄别忘了,父皇早已说过不许再提废太子之事了。」
「四弟在宫外有所不知,万贵妃现在已经不把宝押在清弟身上了,她知道那些大臣们以清弟不是皇室正出为由,不让立,你又明哲保身离得远远的,她现在可是盯着五弟了呢,居然同意父皇天天前往邵贵妃寝宫过夜,这样父皇就能天天看到五弟,邵贵妃温良贤淑,胆小懦弱,五弟伶牙俐齿,年纪尚轻,难怪连万贵妃也喜欢呢,再加上父皇身边那三个宠臣见天的夸,父皇对我是更怀疑和偏见,也越来越看中五弟了。」
朱佑坤沉声道:「佑杬年纪尚小,极易被人控制利用,可别再像清王一样,本是个纯良少年,却变得心机深重,等见着他,我还是要好好提醒他一番的。」
朱佑樘点点头道:「希望我们的提醒能有些用,四弟,皇兄知你心态平和,一直不愿参与朝中争斗,可明哲保身终不是良策,父皇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了,现在几党相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不是皇兄硬要拉你下水,只是我身边确实需要你,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给我一句话,站在我这边,如何?」
朱佑坤闻言僵住,这是多年来皇兄说得最为透彻的一次了,这次没有试探,而是期待。风之扬眼睛早已看向窗外,这种时候他是插不上话的,虽然他也曾很自私的希望朱佑坤能隐居江湖,不问政事,做一个扬名武林的侠客。
良久,朱佑坤才低声说:「皇兄真的很看重这太子之位?」
朱佑樘重重地将白子落下,神态凝重的说:「不瞒四弟,皇兄我更看中的是这大明江山。」
朱佑坤与风之扬同时看着朱佑樘,彷佛不相信这是那个平日里文弱的太子说出来的话,朱佑坤的目光还顺带扫射向书房大门。
朱佑樘也不以为意,头也不抬的接着说:「母妃和张敏因我而死,无数的大臣因力保我而或贬或诛或流放,特别是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从死神手中将我抢回的拿我当亲生儿子看待的怀恩公公,是他多年来周旋在这些人中间,尽全力维护我,为我争取忠臣的拥戴,我才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
是的,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十六岁时发生的那一幕,在万贵妃等人的不断呐喊下,父皇对自己的厌恶已达到了极点,成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名正言顺的废太子,但是自己也有一班支持的官员,还有皇上身边的重臣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怀恩在皇上与万贵妃跟前,态度强硬,宁愿自己一死也不肯松口同意废太子(历史原话:虽万死,亦不为)。万贵妃对他深恶痛绝,最终被皇上一纸诏令,贬去了凤阳守陵,在迟暮之年离开了他生活和奉献了一生的皇宫。临走时,朱佑樘去送他,他们坐在紫禁城的白玉台阶上,怀恩老泪纵横的对他说出了多年的心里话:「我不为名,不为利,不要命的保你做太子,你知道是为了什麽?」怀恩苍凉的一笑:「说出来谁都可能不信,其实只有四个字,为国为民。我亲眼见到过正统帝朱祁镇的无能,成化帝朱见深的荒唐,早已为大明心灰意冷,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你,你的聪明,你的宽厚,你的坚强和善良,让我曾经泯灭的希望之火重又复燃,我知道,将来你若为帝,一定能做到为国为民,所以我为你铺路,保护你,可惜我老了,皇上也不再需要我了,孩子,我也保护不了你了,今後的路要靠你勇敢的走下去,不要让我的希望又破灭啊。」怀恩一声叹息,苍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朱佑樘的目光里,想到这个在张敏死後,十几年来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的老人,朱佑樘默默的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也就是在这一刻,朱佑樘终於明白了母妃与张敏临死前的期盼,吴皇后的抚养,周太后的保护,怀恩的付出,以及那些正直官员牺牲的原因,他们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更非为了自身利益,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愿望,一个崇高的信念,而他就是承担这个信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