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你哭累了，爬上我的床。我关了灯，从背後轻搂你的腰。你甩开我的手，厉声说：「我不你想像中的那种女人。」
可是我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男人。至少，我并没有你想像中那麽的绅士。
你在想什麽啊？我可是身心健康无不良嗜好的单身男子，你不能只凭一通哭哭啼啼的电话，就擅自决定闯进我房里。
更糟榚的是，还是我开车接你过来。
「呐！他说他爱我，可是离不开他的女朋友。」你在车上就酗掉我一盒抽取式面纸。
「呐！这盒面纸怎麽这麽粗糙？像砂纸一样，擦得我鼻子好痛。」你还抱怨我的面纸。
「加油站的赠品，品质当然不可能多好。」
「呐！不要贪小便宜，知道吗？下次面纸要自己买。」
还有下次啊？
你还抱怨我租的房子太小。
「我才一个人住，而且这是要缴租金的。」
「你就是这种心态，才没有女孩子要和你在一起！」
是怎麽了？你什麽时候关心过我的感情生活？说好要介绍你的姐妹淘给我，两年多了，一次都没兑现过。
你吵着要吃宵夜，冰箱里只剩下叶缘开始发皱的空心菜和半根红萝卜，我跑到巷口提一包烟燻卤味回来。
「你家巷口这一摊卤味好好吃呦，每次想吃卤味的时候，就会想到你。」你用竹签叉起鸡屁股往嘴里送。
会想到我，是在想说我能不能帮你外送吧？
「不是这样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想到你。」你擦着油亮的嘴唇解释，这次用的是我放在客厅的面纸。
「我很不会安慰人。」我说。
你把吃剩下的卤味推到我面前，我翻开检查一下，你果然把我最喜欢吃的兰花干给啃光了。
「可是你会说实话！」你双脚跳上沙发，用刚哭过的浮肿眼窝盯着我，「会讲漂亮安慰话的朋友很多，可以只有你会说实话。」
我以为你的嘴唇就要靠上来，四瓣嘴唇离得那麽近，我可以闻到你齿缝间榨菜和卤汁的味道。还有你身上的甜味，闻起来像Häagen-Dazs桶里的香草。
可是你没有。
你把我沙发上的抱枕收刮成你怀里的俘虏後，展开第二回的号啕大哭。
「呐！为什麽男人就不能对自己的感觉诚实一点？」
「你的意思是，他欺骗了你的感情？」
「没有，他没有说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谎。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有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那麽你在期待什麽？」
「我没有在期待什麽！」你对我大吼，「只是……只是感情就这样自然而然发生了。」
故事里的男人是你研究所的学长，你们论文找同一个指导教授，修同样的课，同一间研究室，他在找参考资料的时候总不忘帮你带上一份，当身边的人都质疑你的研究方向时，只有他知道你为什麽这麽坚持……你说他是世界上最懂你的人。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很多事情不用说出口，他就已经明白。他知道我在乎什麽、计较什麽、珍惜什麽。遇上不好的事情，他总是抢先一步挡在最前面。那不只是默契……有时候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彷佛他在我的身体里呼吸。我从来没有向他要求什麽，只是一切就那麽自然发生……」
自然个屁呀！那不过是男人的殷勤，我没说出口。
「既然你什麽都没有要求，那麽你现在又为什麽要难过？」
「难过是一定会的啊！有动过真感情就一定会难过……我没有要求什麽，我也没有一定要怎麽样，可是他为什麽不能对自己的感觉诚实？」
「他已经很诚实啦，我觉得。」
「骗人！他明明也说，他和女朋友之间相处只剩下习惯，只有在我身上才能找到心灵契合的感觉。」
那又怎样？心灵契合又怎样？感觉对又怎样？又不是只靠感觉就可以过活，他已经作出选择啦！诚实？你难道不知道除了感觉以外，还有很多事情都要求诚实，怎麽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诚实浪费掉？
「呐！你很罗嗦耶，看我哭得这麽难过，你也不会安慰我。」
是你自己说不要安慰的。
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说出来口，也不用说出口，那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一开始你还会为自己的无理取闹道歉，「不好意思呦，又倒坏情绪给你。」我想念你那时候腼腆的笑。後来你发现我不会拒绝你，你也顺便把那些没有诚意的道歉给节省下来。
我没有要和你计较这些，我知道，若不是我纵容你的无理取闹，我们也当不成朋友。
那个男人为你做的，我可以做得更多、更好。那种假惺惺的了解与体贴，我不用练习就作得来。但即使我那麽做了，你也不会喜欢上我。你对自己的感觉太诚实，诚实到了留给我一点努力的空间都没有，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猜你会这麽说。
但我没有勉强，真的没有勉强。就是因为我太不勉强，才会放任自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你，又放任你自然而然地喜欢上别人。
就是因为我太不勉强，所以我们才一直是朋友。
你要求诚实，我就必须继续对自己的感觉说谎。
今晚，我把床舖留给你。然後明早醒来，你又会在枕头上自私地留下你头发的香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