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时我还不是很热爱雨天,顶多不讨厌罢了。
那天,我正和朋友在麦当劳啃着薯条。
随後,我接到一通电话,没有名字。
『喂?此人正在忙碌中,请稍後别拨,最好都不要拨,谢谢。』我边嚼着薯条,说完,便要挂了。
「小夏,本来要找你载我的,你在忙吗?」
我一听声音,愣住了,『琴轩?』
「嗯。」
『我......』
「那就不打扰你了。」
『不,你在哪?』我豁然站起,擦了擦手,『我去接你。』
问了地方後,我便走到外头。
外面依然飘着雨,而且越下越大。
我开了车的置物箱,拿出雨衣,发现只有一件。向朋友借,也没人多带。
我开始思考。
如果我穿了,琴轩不是要淋雨?那我不穿,岂不是变成我在淋雨?
那如果我穿到那里,给琴轩,那她一定不会穿。
於是我们之中,肯定有人要淋雨。
一咬牙,我把雨衣塞回置物箱,便冒雨冲了出去。
我是游着泳到那的。
停下机车时,我并非离水的鱼了,而是水肿的鱼。
「怎麽不穿雨衣?」琴轩见到我,惊呼。
『我好像忘了带。』我笑了一下。
「怎麽这麽粗心?」
我笑了笑,低头开了置物箱,翻了一下。
然後我装作惊讶,拿出雨衣。『哇,原来被压在最下面啊!』
「嗯,快穿上吧。」
『你有带雨衣吗?』
她摇摇头。
『我都已经湿了,还是给你穿吧。』
「谢谢。」她接过雨衣,套在身上。
只是我怎麽觉得,她的神情有些闷闷不乐的。
或许是雨水浸湿了我的视线吧!
『你怎麽会有我的电话?』我又问。
「之前看你的履历表,便记下来了。」
『哇,那我亏大了,我也要你的电话。』
「你不是有来电显示吗?」她的声音很小。
『喔,对喔。』我摸摸鼻子。
载她的路上,雨越来越大了。
我有点像置身暴风雨的船上,向一片狂风巨浪对抗。
这虽然只是夸饰法,但国文老师有说,这可以增加戏剧效果。说不定也能增加我的男子气概。
总之,雨越下越大了。
於是,雨水湿透了我的目光,我只能奋力挣扎,试图睁开眼睛。
「停车。」突然,琴轩说。
『怎麽了?』
「停车。」
『喔。』
她走下车,奔跑到一旁的便利商店,不一会便出来了,拿了件轻便雨衣。
「穿上。」
『喔。』
她的语气很淡,却令我有种被命令的压迫。
我第一次看到琴轩的神色,有如一层寒冰。
难道是因为她脸上的水滴,令我产生了错觉吗?
我送她回去後,背着湿透的身躯回到住所。
回到家後,冲了澡,便往床上倒。
这一倒,便发烧了,还烧了三天。
室友们还要上课,所以只能帮我向学校请假,并没办法留下来照顾我。
於是,整间房子只剩下我一人卧病在床。
这几天,每当我稍有意识时,就会感到一股灼热盘绕着全身,而口乾舌燥。
似乎我呼出去的气,都是滚烫的。
当我勉力的撑开双眼,便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
「别太累了。」她总会这麽说。
然後这句话便不断徘徊在我的梦呓。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又带点不舍。
令人感到很安心。是琴轩吗?
当我想看的更清楚,又昏睡过去。
後来,我终於好了点,慢慢挨起身。
我拿下额头上的湿毛巾,再环顾一下四周,才见到琴轩在一旁打盹。
她的神色很憔悴,头发也很凌乱,似乎很疲惫了。
在我身边的人影,果然一直是她。
於是,我放慢动作,缓缓起身,尽量不惊扰到她。
开了门,找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
随後,腹中便感到一股饥饿。於是我开了冰箱,拿了两颗蛋,准备煮泡面。
突然,房门开了,琴轩从里面走出来。
我吓了一跳,转头,一脸呆滞的望着她。
「回去躺好。」她揉着眼。
『我好了……』
「回去躺好。」
『我活力充沛……』
「回去躺好!」
『喔。』我摸摸鼻子,放下蛋,乖乖回房。
「生病的人还敢顶嘴?」她说。
从厨房传来一阵水声,她似乎在洗手。
然後,她开了房门,擦了擦手,看着我。
『我可以出去了?』我问。
「我出去买食材,如果我回来看到你没躺好,你试试看。」她瞪了我一眼。
『喔。』
她转身,便要出去。
我叫住她:『琴轩。』
「怎麽了?」
『回去吧。』
「为什麽?」
『咖啡店还要忙呢。』
「咖啡店我叔叔会照顾,而且有人先帮我代班了。」她说。
『这样太麻烦你了,好好休息吧。』我放轻语调。
「不会的,你好好休息吧。」
『这……』
「看到你这样,我也没办法安心休息的。」她笑了笑。
『喔。』我愣了一下,静了下来。
她开了门,出去了。
每当看见她的笑容,似乎都能够安抚我的情绪。
我便如同乎哭闹的小孩,得到了糖果一般,安静了下来。
渐渐的,我又睡去了。
当我醒来时,正好听到厨房有声响。琴轩似乎回来了。
我挣扎起身,裹着棉被,走到了厨房。
然後我昏昏沉沉的靠在墙边,坐了下来,望着她的背影。
「怎麽出来了?」後来,她发现了我,「快回去躺好,面快煮好了,你再睡一下。」
『睡不着了。』
「躺一下也好。」
『让我留着吧。』我说。
「不能,快回去。」
『拜托,我会很安分的,好吗?』我放轻语调。
她望着我,愣了一下。
「好吧,别太勉强了。」她说完,便转过身去,继续煮面。
或许是因为厨房的雾气,我感到温暖。
一片迷蒙之中,或许是我看错了。
我望见,琴轩的嘴角,似乎有着笑意。
慢慢的,我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有什麽好笑的?」等我回神时,琴轩已经煮好了,端出一碗面。
『嗯。』
原来我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只有一碗吗?』
「不够你吃吗?」她问。
『再煮一碗吧,』我笑了笑,『我等你。』
她愣了一下,似乎领会到了,也笑了。
後来餐桌上,放了两碗面。
「这碗刚煮的,比较热,你先喝热汤。」琴轩推了刚煮好的面过来。
『谢谢。』
她凝视着我喝了几口热汤,脸色很柔和,「好喝吗?」
『没有进步空间了。』我说。
「什麽?」
『100分了。』
「傻子。」她笑了。
我也笑了。
我们吃起面来。
在琴轩身边,我都有种错觉,时间似乎忘了流动。
对我来说,她的笑容像是一烛灯火,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而在黑暗中徘徊的我,便是因为得到那道光芒,因而得到救赎。
她似乎总是能够令我感到安详,无论前一秒的我多麽恐慌。
於是,望着她的我,又笑了。
「又在笑什麽?」她问。
『没有。』
「真的吗?」她的眼神充满了笑意。
『嗯。』
『琴轩。』我轻轻叫了她。
「嗯?」
『有你真好。』
「谢谢。」
『那应该是我说才对。』我说。
「嗯。」
『谢谢。』
「我接受。」
我们一起笑了。
「小夏。」後来,她说了。
『怎麽了?』
「我似乎能够具体的描述你的特别了。」
『嗯?』
「你就像一只乌鸦。」
『喂!』
「呵呵,听我说完啦。」她咯咯轻笑。
『喔。』
「因为你通体的黑,於是大家便忽略了你的独特性。其实你是明亮且炙热的,只是人们不够仔细,才无法发现真实的你啊!」她说,「你的独特总在那麽微小处,却又那麽令人印象深刻。」
『是吗?』我有点不好意思。
「是呀,你通体的黑,其实只是你的面具。」
『面具?』
「因为人群是黑的,与众不同的你,只好隐藏自己的突出,来融入人群。」
『听起来很傻呢。』我若有所思。
「傻的很可爱呀。」她笑了笑。
『如果我可爱,绝对不是因为个性的关系。』
「什麽?」
『那是天生的样子。』
「呵呵,看来你就算生病了,还是没有乖一点。」
『见笑了。』
饭後,琴轩收拾了碗筷。
随後切了水果,我们便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了起来。
『琴轩,我还是搞不懂。』我问。
「什麽?」
『我看不出来,我到底有何特别呀。』
「我举个例子,好吗?」
『嗯。』
「我们出去时,你都是走在靠马路的一边的。」
『嗯?』
「在咖啡店打工时,你知道我有洁癖,总是会先擦拭过台面,然後把毛巾洗乾净,再放到我随处可拿到的地方。」她说,「你知道擦拭器具是我的习惯动作,就算乾净了,还是改不了的。」
『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呀,谈不上特别呀。』
「这样就够了,」她的眼神,突然变的明亮,「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懂吗?」
『嗯。』我又被她的眼神安抚了。
「好了,快去休息吧。」吃完水果後,她说。
『你也是,快回去休息吧。』
「我要看你先进房间,才要走。」
『好。』
当我把房间门把转动三分之二时,我停下动作,又回头看了看琴轩。
『琴轩,有你真好。』我说。
「嗯,快睡吧。」
『好。』
当我要关上房门,门把放松了三分之二时,琴轩叫住我。
「小夏。」
『嗯?』
「你也是。」她笑了很灿烂,像一个孩子。
『什麽?』我并不知道她要说什麽,可是我也笑了。
「有你真好。」
『嗯。』
沉沉的,在睡梦中,我闻到一股琴轩的味道。
温暖的从心中慢慢飘散出来。
琴轩,你也是独特的,你知道吗?
你总是能够安抚你周遭一切,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安详。
然後,时间似乎停止流泄。只要你的微笑,我便能得到救赎。
我便能够再度重生。
你的味道,便是温柔。
你说过,特别的人,并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就像眼睛啊,永远看不见自己的明亮。
那麽,在你看到了我细微的独特时,我也发觉了你的特殊。
你看见了我的善解人意同时,我也望见了你的温柔。
便如眼睛不见自己明亮一般,我们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