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内的灯火灭去大半,只剩下几盏伴着值夜的宫女安静的伫立於外室。
确定宫人都离开了内室,白薇才小心的取出那束红发仔细观察。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这头发有什麽特别,她仍是想不明白,那只小人鱼连比划带叫唤的,究竟要跟她说什麽。不过,即使不明白她的用意,却清楚的知道,她要说的必定与掩日有关。
会是什麽呢?
掩日在海面消散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电光火石间,猛然想起,掩日已然消失不见,人鱼又从哪里得来的头发?
这只是分身而已。
白薇霍然起身,掩日似乎说过这句话!摊开手,红发在漆黑的深夜里依然醒目。对,她怎麽就忘了,他曾说过,现在的他只是分身,他的真身尚被冰冻在灵界的冰川下!再联想到人鱼离开前所做的动作和她在梦里所见掩日被封冻的情形如出一辙,她更加笃定,掩日没有死!
这个认知,使她在心底欢呼雀跃,他活着,还活在这世间的某处!
她重新躺下,将头发按在心口,忍不住偷笑,她就知道,他怎麽会那麽容易死!
确定掩日还活着,白薇兴奋得完全丧失了睡意。也罢,反正今晚也打算做事,睡不着也好,免得一觉睡过了头,误了她的大事。
估摸着已经到了半夜,白薇偷偷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向外室,果然看到几个宫女已睡得东倒西歪,她暗叫声好,知道是时候了,重又走回内室。
望着内室的几面墙,仔细回想这几面墙外分别是什麽地方,最终选定东面的墙壁——那外面正是一条幽静的长廊。确定了方位,她便毫不犹豫的穿墙而出。
现在的问题是,嬴政的寝宫在哪个方向?
白薇四下张望,并不能确定。嬴政的寝宫,她也只去过一次,还是在夜里,她并不太清楚具体的位置。忽闻远处有整齐的步伐声传来,那必然是负责宫中守卫的禁军正在巡逻。白薇灵机一动,想到他们一定会着重巡逻嬴政寝宫所在的方位,决定尾随他们,总强过自己在这皇宫里乱转。
也不知跟随他们走了多远,果然,从不同方向而来的几支巡逻队在某个回廊处交汇,彼此略一点头,表示没有发现异样,又错身而过,继续向下一个目标巡去。
为了不被发现,角落里的白薇几乎要贴进墙里,巡逻队全部离开後,白薇也没敢妄动。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回廊入口处似乎还布有暗卫。她不得不重新盘算该如何躲开同样隐匿在暗处的护卫,顺利进入嬴政的寝宫。
回廊四周并无建筑,她不能再继续靠着穿墙避开众人。怎麽办?白薇绞尽脑汁依然没有头绪,目光顺着墙根落到地面,额,既然自己能穿墙,也许也可以遁地?她蹲下身,轻叩地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想了想,伸出食指慢慢戳向地面,却并没有将之穿透,狠下心将整只手都压了下去,仍是毫无变化。白薇挫败的收回手,再次看向回廊处,如果不能遁地,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避开那些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嬴政寝宫。
是就此放弃还是继续?白薇犹豫许久。放弃,她心有不甘;继续,她又实在没有办法。一番踌躇後,她还是决定放弃。反正还有两日,回去慢慢想想,说不定能让她找到漏洞。
正准备离开,忽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从回廊深处走了出来。白薇怕自己的妄动被对方发现,赶紧猫在原处一动不动。
那太监并没有离开,他似乎做了个什麽动作,立刻有人从暗处走出,两人低声嘀咕了一会儿,暗卫吹了声口哨,即刻有四、五人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先走出来的那个人好像低声问了句什麽,其他人都接连摇头。太监抬手一挥,暗卫迅速散去,回归原位。那太监向四周望了望,随即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却又顿在原地,像是想起了什麽,重又回身,走到入口处,朝着空荡的庭院高声说话。
「白姑娘,陛下知道你就在这附近。如果听到老奴的话,还请现身相见。」
白薇一怔,因为距离有些远,她并未看清那太监的样貌,可这声音她却认识,是赵高!只是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嬴政怎麽会知道她在这附近?莫不是嬴政深更半夜的心血来潮,怕她会趁黑行刺於他,遂派赵高来喊话,好诈她一诈?
心下一阵紧张,白薇将自己藏得更深。
几支巡逻队伍再次交汇於此,赵高停了喊话。待队伍走远,又等了一会儿,四周仍是没有动静。他不得不继续向着空气发话。
「白姑娘,陛下说,只要你接近一定的距离,灭魂剑就会有激烈的反应,所以你也不必再躲,更别妄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陛下。有什麽话就正大光明的到陛下面前去说,何必学那鸡鸣狗盗之辈,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个狗屁皇帝!白薇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在心里暗骂嬴政。她是真没想到,这灭魂剑对她的感应竟会如此强烈。那就是说,就算她想办法避开了所有护卫,也不可能在嬴政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盗走神剑。
正想着到底要不要出去,又听到对方的喊话。
「陛下说白姑娘你随时可以来见陛下。陛下已让老奴吩咐下去,只要是白姑娘来此,谁也不可阻拦。」
说完,继续在原地静默许久,等到凉风乍起,也没见丁点动静,赵高搓了搓手,转身欲走,背後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
「赵公公请留步!」白薇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还得烦请公公前面带路。」
白薇现身那一刻,赵高在心底对嬴政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他不过是依命行事,私下里却认为他的君主有些神志不清了,否则怎麽会坚持认为白薇就在寝宫外?他出来时,也问过暗卫,都说并未发现有人接近这里。他本想就此回宫覆命,但想到万一他被揭穿并未照皇帝的吩咐去做,那麻烦可就大了。这才硬着头皮,对着空气喊了半天的话。谁知,皇帝果然料事如神,那白薇竟真的就躲在宫外!
「好说。白姑娘,请。」
即使心中有万千想法,赵高的脸上依然平静如常。他略一欠身,领着白薇向回廊深处的寝宫走去。
嬴政披衣而坐,手中紧握着不停颤动的灭魂剑,宫室内两排巨大的青铜灯把房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当赵高领着白薇进入寝宫,嬴政发出一声冷笑,道:「怎麽,你想行刺朕?」
「我不认为我有这个本事。」
白薇也以冷笑回敬他。反正现在的情形等同於撕破脸,她们也没必要再装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低头轻抚手中的宝剑,嬴政漫不经心道:「那这半夜三更的,你又是为何而来?」
白薇看向他手中的宝剑:「我想偷剑,不过看样子,是不成了。」
她不相信嬴政不会猜不到她的目的,也懒得再与他周旋。
「掩日死了吧。」
嬴政抬头看她,语带肯定。
如果不是掩日死了,白薇犯不着冒这样的险。如此看来,至少他的心腹之患是除掉了,虽然九节菖蒲并没有被带回,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本想反驳嬴政,但想到整件事说起来颇为复杂,也便罢了。只道:「死又如何,没死又如何?他在与不在,我都是要带走灭魂剑的。」
「你?」嬴政握紧宝剑,语气里尽是怀疑,「你不过是个普通人,你认为你真有这个能耐吗?」
「陛下,你不想解开灭魂剑的封印吗?」白薇改换话题。见嬴政眼里有微光闪过,她继续道,「我虽然是普通人,但好歹还是西月的转生;若是仔细研究一下,说不定真能解开封印。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寝宫内的空气登时凝固住了。半晌後,嬴政才道:「天亮前你要是不能解开封印,就别怪朕无情。」
说着,将手中的宝剑递与赵高,由他转交给白薇。
白薇拔出宝剑,翻来覆去的看,除了觉得它特别锋利外并未见有任何异样。宝剑到了她的手里倒是安静下来,由着她反覆察看。
看着白薇一幅毫无头绪的表情,嬴政忍不住道:「你还是不行吧。」眼里因期盼而产生的光芒黯淡下去。
扔下剑鞘,白薇细细抚摸剑身。锋利的剑刃差点划破她的手指,她突然想起在深海时因为伤口裂开,喷出的血液使得一直安静的警鲵剑变得躁动不安;这个回忆使她产生联想,如果让灭魂剑接触到自己的血液,不知会怎样?
心念一动,便不自觉的将手覆上剑身,锋利的触觉让她略有犹豫,但这犹豫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後,狠下心来,顺着剑身用力向下滑动,利刃划破她的手掌,碧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血液在灭魂剑上迅速渲染开来,灭魂剑重新开始抖动,由最初的轻微直至剧烈。嬴政也被此现象吸引得走下坐榻,却在尚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白薇制止。
「别过来,最好现在别过来。」
不知为何,嬴政竟无法拒绝她的话,呆愣着静默於原地。
白薇放开手,灭魂剑停在半空中仍旧抖动不止,有一些类似咒语的言辞在她脑海出现。她开始低声诵念这些莫名的词语。
伴着她的诵念,灭魂剑越升越高,抖动得越加激烈,直到最後,青铜的剑体竟开始一片一片的剥落,待最後一片青铜也掉到地上,灭魂剑显现出它的本来面目——剑柄由乌金所制,剑身则是光芒四射,并无实体。那样子颇有些像後世的镭射。
「灭魂剑!」
看到自己的武器终於撇去了蠢笨的外表,嬴政的声音里也难得的透着激动。
灭魂剑重又回到白薇手里。嬴政快步上前,想取回他的宝剑,却惊讶的看到灭魂剑渐渐隐去直至完全消失在白薇手里。
「剑呢?!」嬴政欲拉过白薇的手仔细察看。
却不想被白薇抢先退後几步,避开了他。嬴政正要发怒,忽见白薇身上出现一团红光,红光越来越大,有将白薇吞噬的可能。
「那是什麽?」
白薇感受到贴身收藏的头发变得灼热,低头看到红光正从这里发出,并快速的扩大,最初,她也有些慌张;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恐怕是掩日想要帮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心底的慌张迅即平复。直到红光快要将她完全包裹,她突然想让眼前这个自信到自负的男人也尝尝害怕、慌张的滋味。於是,她笑道:「嬴政,有件事得告诉你。你的大秦帝国,不过二世便要灭亡!」
「什麽!」嬴政惊得欲拉住她,还是晚了一步。
白薇在他眼前被红光吞噬,红光转瞬即逝,只留下一屋子被这奇妙景象惊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