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里，洛小羽和莫达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
旁边三人沙发坐着六十多岁的山上之家院长——王丽虹，以及两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小青和小志。
王丽虹虽然六十多岁了，但身子看起来十分硬朗，她不偏不倚端坐着，双手交叠膝上，一看就是个严谨、自我要求相当高的人。其行事作风同样影响着院内孩子，洛小羽和小青、小志的此刻的坐姿，也几乎和院长一样端正。
范乐平紧张望着彼此，双眸缓缓扫过莫达绝美的容颜，表情顿时傻住。
「这几天在忙什麽？为什麽不去工作？」她严声质问，脸上泛着怒气。
今天外出办事，顺路经过洛小羽工作地方，心想这孩子搬离山上之家快一个月了，竟然玩到一通电话都没有，进去店里向范乐平询问，才知道她已经请了几天的假，不知野到哪去。
洛小羽望着范乐平，他微微摇头，示意他没跟院长提到鹫鹰的事。
「我只是暂时休个几天假，去小莫的姑姑家玩。」她小心翼翼回答，介绍般指着莫达，「小莫，他是房东的女儿。」
莫达朝王丽虹点点头，脸上微赧，明亮的双眸有丝好奇。
那水仙般笑颜，看得范乐平脑中理智全糊成一团，旁边两匹小色狼跟着差点滴下口水。
洛小羽知道院长非常注重院内孩子的交友情形，幸好莫达长相中性，本身举止比她优雅，像这样不说话也貌似大家闰秀，只要院长不要求验身，应该能瞒过去。
王丽虹对莫达视而不见，精烁的目光直直落在洛小羽缠着纱布的右手。
「昨天不小心打破水壶割到。」她见状急忙解释。
「我听人说这里是栋鬼屋，今天来看果然整间楼空荡荡的，只有你一人，这麽危险的地方你还敢住？」王丽虹闻言顿时怒不可抑。
「院长……」
「当初同意你出来，是你说能照顾自己，结果你工作不做，身上又是大小伤，把自己照顾成这样？小青、小志，等一下帮忙收拾！你跟我回山上！」
「院长——」
就在洛小羽无法招架时，门上响起敲门声，她一怔，这时候会有谁来？
僵着身子走到门前，门一开，金玥探头进来，「咦！有客人？」
洛小羽瞪住他，嫌这里还不够乱吗？频频对他使眼色——快走快走！
「我来找我妹妹。」金玥眸光流动，不知在打什麽鬼主意。
「哥～～」莫达很配合地叫了声。
「爸叫我来接你回家，别玩太晚。」
「嗯。」
洛小羽好想哭，别说等一下鹫鹰会出来扮演爸爸这个角色，呜呜……
范乐平见到金玥又是一傻，心想这里是俊男美女集中营吗？
他转头看了洛小羽一眼——他和鹫鹰是一夥的吗？
洛小羽眨眨眼——对！
范乐平又瞄了一眼莫达——她也是？
洛小羽也眨眨眼——没错！她和店长还真是心有灵犀，随便瞄个一眼就可以知道彼此在想什麽。
范乐平闻言一脸打击，婉惜般叹了口气。
「您好，我是小莫的哥哥，我叫金玥，请问院长如何称呼？」金玥接替洛小羽坐到莫达身边，凝着王丽虹的眼和气笑道。
「我姓王。」
「王院长，小羽时常提起您——」
「你不必替她说好话！」
「我是要替我家的房子说话！闹鬼其实都是别人编造出来的谣言，事实上，房子在建造时的确出了一些意外，建商和家属赔偿的事谈不拢，有心人便藉此生事，传出一些谣言攻击建商，令他们房子卖不出去，范先生你说是不是……」金玥接着凝目望向范乐平。
「就是呀……」范乐平突然接口，「院长，听说官司打了好多年，其实鬼屋一事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大家传着传着，问彼此有没有见过，答案都嘛是听说的……」愣了下，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声。
「我父亲是想房子空着也空着，有人住就有人照料，刚好小羽有需要便租给了她，她也是一片心意，想说省下房租，就可以多捐点钱给院里。」金玥和善说道，转头朝洛小羽眨眨眼。
「嗯嗯嗯。」洛小羽急忙点头。
原本盛怒中的王丽虹，脸上怒气逐渐平息，她望着这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心里突然深深「感应」到洛小羽的心意，不禁叹道：「一个女孩家孤零零住在这种地方，连个邻居也没有，总是叫人担心……」
「不算孤零零，其实我有个朋友住在对面——」金玥望着洛小羽，眸中闪过一抹异光。
洛小羽闻言一惊，鹫鹰不会要出场了吧！
千、万、不、要、啊——
「院长！先别讨论住不住的问题，其实我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你。」洛小羽惊跳起来，赶紧起身挡在金玥和院长中央。
「什麽事？」王丽虹不解问道。
「我们房间谈，店长，不好意思，麻烦你坐一下，小青、小志，你们乖乖待着别乱跑。」她扶起王丽虹朝房间走，两人前行几步，又旋身指向金玥，「那个金——大哥，请你不要太好奇，不准欺负小孩！不准欺负店长！」
「好好……」金玥朝她眨眨眼，笑得好不保险。
★★★
洛小羽和院长两人进入房间。
「想问什麽？」王丽虹在床沿坐下。
「小莫的姑丈和我爸妈曾有一面之缘，所以我想知道他们的事。」洛小羽将陈达文的事稍微讲了下……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到了一定年纪总想寻找自己身世；可惜，真能如愿、不被伤心的又有几个？你想知道，我还是会告诉你。」
王丽虹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三十三年前的初夕，王丽虹下山采买一些菜蔬，在街上看见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牵着一名五岁大的小女孩站在路边，女子两眼无神，精神像受到什麽严重打击似，口中不断喃喃重覆念道：「他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怎麽办……」
小女孩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不住啜泣。
世间最难处理的事莫过於感情问题，王丽虹本想不管，心系着院里的孩子，想着如何给他们一个温暖的除夕夜。
没想到那名女子竟牵着孩子朝马路走去，王丽虹抛下手中东西上前拉住两人。那女子就这样情绪崩溃，抓着她的手跪倒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快起来，别做傻事。」她温言劝着，女子只是不断哭泣，一旁的小女孩含着泪水频频嚷饿，两人似乎一、两天没吃东西。
王丽虹於心不忍，开车载着她们回山上之家，两人吃过一些东西後，女人似乎累极倒头就睡。她和孩子们渡过一个热闹的除夕夜後，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女人竟然不见了，独留下孩子。
「那小女孩便是你的母亲。」王丽虹感叹道。
原来，妈妈是这样被抛弃的……
「我叫卜思琳。」小女孩以稚嫩的童音说，其实王丽虹并不确定她的名字是否这般写。
也许是因为有记忆才被母亲抛下，卜思琳非常没有安全感，半夜时常被恶梦吓醒大哭，搞得一堆孩子也跟着哭。
「当时院里有个小孩，年纪比卜思琳大上两、三个月，这孩子是六个月大时被丢到院门口，身上只有一条项链，和一张写着洛殇和三个字的纸条。」
「就是我身上这条项链？」
「嗯。」
洛殇和从小个性十分古怪，时常抢孩子们的玩具，和院里所有孩子都不合；但是那个时候不知为什麽，小小的洛殇和竟然走到床边抱住卜思琳，卜思琳被他抱着就不哭了。
之後，为了安抚卜思琳的情绪，王丽虹便暂时让她和洛殇和同睡一张床。
「说也很奇怪，後来卜思琳依然半夜会被恶梦惊醒，但有洛殇和的陪伴，似乎也能忍住情绪，不再大吵大闹。」
「我妈妈常常做梦？」洛小羽心里一惊，难不成妈妈和她一样？
「是。」
渐渐长大的两人，洛殇和依然是院里的头痛人物，他孤僻、脾气也不甚好；但是面对卜思琳时，总是非常有耐心，每当犯错被罚站时，卜思琳总是静静守在身边陪他一起罚站。
上了国中後，王丽虹强制让两人分床而睡，可是时常早上一醒来，两个孩子又窝在一起，随着年龄渐长，两人的行径开始被院里的孩子取笑，洛殇和和院内的孩子开始冲突不断。
就在王丽虹已经不知如何处理时，洛殇和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带卜思琳去找寻她的父母，两人趁夜偷偷离开山上之家，那年——他们刚满十八岁。
「五个月後，他们再度回到山上之家时，你妈妈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她怀你时可说吃尽苦头，动不动就昏倒，整个孕期几乎在床上渡过，那麽辛苦生下你，你还这麽不爱惜自己，唉……」
「院长，我知道自己不对，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一些事想弄懂。」洛小羽闻言一阵感动，终於明白院长对她那麽严苛的原因，
「逝者已矣！查到了又如何？不管结果怎样，院长会一直在山上之家等你。」王丽虹妥协地叹口气。
「谢谢院长。」
★★★
再次回到客厅，洛小羽看见小青、小志两人竟然转移阵地，一左一右窝在莫达身侧，两个孩子小莫姐姐长、小莫姐姐短，看得对面的范乐平既羡慕、又忌妒。
金玥不在客厅里，大概回去向鹫鹰汇报了，王丽虹看看时间不早，叮嘱几句小心点後，便带着孩子离开公寓。
「小羽，小莫真的是鹫鹰的人吗？」临走前，范乐平失魂落魄望着莫达，他又忧郁地锁起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嗯！店长，有些人注定成为回忆，不能强求。」洛小羽不觉引述起陈达文的话。
「唉……」他失望转身，远去的背影有些凄凉，可怜的店长啊……
送走四人後，洛小羽回到楼上，只见莫达垂首坐在客厅里。
嗒！银光一闪。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只见他手背上落了几滴眼。
「莫达，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她道着歉，将他头上发饰取了下来，长发重新在背後紥成一束。
「我没有生姐姐的气……那两个孩子从小被人抛弃，却还是过得那麽开朗……我自叹不如……」眼泪依然无声息滴落，他哽咽说道：「姐姐，我……我的爹娘和兄姐都被凯司杀死了，师父只救出我……我努力习武，为的就是有天能手刃凯司，但直至今日，还是这麽不济……有时候想……如果当初师父没有救我就好了……」
洛小羽惊讶听着，原来他们的仇恨这麽深，杀了人家一家子，这在现代可是要判好几个死罪的。
「莫达，你不可以这样自暴自弃！我相信你爸……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她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
「他们已经不在了……谁晓得他们怎麽想？」莫达有些激动挥开她的手。
「当然没人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你叫我姐姐，是纯粹叫好玩的，内心没把我当姐姐看待？」
「不！我是真心把你当姐姐。」莫达扑上来，用力搂住洛小羽的颈项。
「是就好，我想鹫鹰和金玥的想法也一定和我一样。不为逝去的人，至少也要为活着的人着想！院长常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弃你而去，太阳依然每天升起，日子一样要过，笑着是一天，哭着也是一天，笑着不是比哭更快乐吗？」她温柔抚着他的发，感觉他抱她的手劲又强了些。
两人跪在地上，洛小羽任他抱着，听见他在耳畔的低泣声越来越小，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重，不禁跌坐在地。
大门突然打开，她转头看向来人急喊：「快！他哭一哭竟然睡着了。」
别看他瘦瘦的，其实还蛮有份量，身子撑不住仰面一倒，鹫鹰上前托住洛小羽的背，金玥赶紧将莫达自她身上抱开。
「哭得真惨，呆小羽，你揍他吗？」金玥笑道，一肩负起莫达走向房间。
「笨金玥！我打得过他吗？」她反问，转头看看残留肩上的泪痕，她往後一仰望着鹫鹰说道：「我说……你这个师父，不要只是教他打打杀杀，偶而和他坐下来促膝长谈，充充心理顾问。」
鹫鹰突然从身後环住她，将脸埋进她颈间，洛小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心跳如雷，秀脸胀红。
「你、你……你该不会也要趴在我身上哭吧？」她浑身紧绷，动也不敢动。
「原来如此！另一人是『他』啊……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他闷闷笑了起来。
洛小羽闻言连忙推开他，这人笑得乱可怕一把，总觉得他眼底好像闪过一抹令人不安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