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楼(下)
「滁水师父,那个孩子不错呢?」粗大的手指指着舞动着软剑的悬月。
「是吗?」滁水半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身後谄媚的属下。
「那个孩子才十岁已经能将最难的软剑使成这般绝妙,再大些一定能成为您的得力助手。您要登上主帅之位简直就是指日可待啊!」汉子再次恭维道。
「是吗?」滁水嘴角挂上阴冷的笑,向悬月招手道:「悬月,过来。」
软剑瞬间停止舞动,眨眼便缩回了袖中,静静地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她望向斜坐着的滁水,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该是灿烂的金瞳失去了光泽,一片死寂。
「师父唤悬月有事?」悬月顺从地来到他的面前,稚嫩的嗓音却是冷漠的,几年来被不断逼迫屠杀自己身边的夥伴不只污染了她的双手,也已经蒙蔽了她纯真的心灵。她的世界早已没有光明,支持她走下去的只是要活着。
「悬月,有人赞赏你少年英才,前途无量。」滁水玩转起手里的酒杯。
她没有答话,眼睛扫了一眼滁水身後的汉子又再次看向滁水。
「悬月,跟他过两招,让他见识一下你的无量之才。杀了也无妨,」微一用力,手里的杯子尽碎,他的声音冷比寒风,「当然,你被杀了也无所谓。」
汉子微一颤抖,随即恢复冷静,量滁水师父调教的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娃娃。嘲讽之间,悬月袖里的软剑已经出鞘,如白练般直冲向他。
汉子惊险地避开,一身冷汗。这出剑力度和速度,根本不可能会出自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尤在难以置信中,软剑已化作一道闪光从汉子的脖子前闪过,血如冲破地壳的岩浆一般喷了出来。
「灵山院连这种废物也有啊?」滁水在一片血雾中起身,走近满身血污的悬月,挑起她的下巴,满意地看到了那一双金色的眸子中染上了血的冷酷,「看来你牢牢地记住了我的建言。」说罢,收回手,大笑着离去。
「悬月!」葵叶收起手中的钢丝,一把遮住了悬月的双眼,不再让这副血腥的画面进入她的视线。手掌下的双眼没有颤动,没有湿润。葵叶咬着下唇,终於不再期待那个太过遥远的很快,她要带悬月逃离这里。
深夜,本该寂静一片,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却突然喧闹一片。悬月迅速起身,警戒地下床。门板被用力地撞开,一个身影被踢飞了进来。
「葵叶?」悬月困惑地望着歪倒在她身边,右肩汩汩地流着鲜血的葵叶。
「我的好徒儿,为什麽突然要背叛为师呢?」滁水背着手站在门口,身边是…踏雪!那个老是败给葵叶的女孩。
背叛?悬月眨了眨眼,手指颤抖地触上葵叶的血。
「对不起,悬月。」葵叶望着她虚弱地说,「我本想带你走的,没想到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
「带我走?」
「恩,带你回家。我说过要保护你的,要让你开心的。」葵叶的声音越来越轻,流失了过多的血让她脸上血色褪尽。
悬月抓起自己衣服的下狠狠撕了下来,紧紧地裹住葵叶的伤口。
滁水危险地眯起双眼,「悬月,为师要你杀掉葵叶!」
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金色的瞳孔印着烛光闪动着惑人的光芒。
「悬月,动手!」葵叶吃力地吐出了两个字。
凝望了她片刻,悬月甩动手腕,软剑俐落出鞘,却不是刺向葵叶,而是笔直地飞向滁水!
皮鞭挥出,挡掉了软剑的攻击,也抽向了葵叶和悬月。
「原来你选择的是她不是为师,那麽你也不用留了。」滁水冷哼道。
「悬月!」葵叶尖叫出声,心惊胆战地看着悬月小小的身子在皮鞭和软剑中跳跃着。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让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摇晃着的房子。
「滁水!你想造反?!竟然埋炸药在本帅的房里!」在他们有人开口之前,总帅已经来到了门口,身後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悬月收回软剑,扶起地上的葵叶,保护性地拥进怀里。
「总帅何出此言?」滁水漫不经心地绕着皮鞭。
「听说你的徒儿中有一个奇材。不过你认为一个十岁的崽子能做什麽?」总帅冷哼道,「居然想凭她谋划我的位子。」
滁水放声大笑起来,「总帅,你真的老了,也容易被别人迷惑了心志,也对,趁早把位子让给我吧!」
总帅暴怒地瞪大了眼:「凭你,还太早!给我动手,连那个孩子一起干掉!」
号令一下,总帅身後的人立刻出动,攻向滁水和悬月。悬月把葵叶护在怀里,舞动起软剑。
「哼!」滁水扫落一群人,大声喊道,「今天谁干掉总帅,我愿扶他登上总帅之位!」
本来向他们进攻的人听到这句话都顿住了动作,互看一眼後,转向了总帅。
「你…」总帅压根没想到滁水会有这一招,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切断了气管。
然而局势没有平静下来,而是更加混乱起来,在场的人开始撕杀起来,为着那个「总帅」的位子。
滁水挥鞭甩开进身的人後,一鞭将悬月和被她紧紧抱住的葵叶卷到眼前。
「听着,」他边打着边说道,「我会挡着,你们赶快逃出灵山院!」
「师父?」悬月不解地看向他,刚才他不是还要杀了她吗?
「走,走的越远越好!」吃痛地挨了一刀,他使出全力将两个孩子甩出了包围圈。
「师父!」悬月惊叫一声。
葵叶吃力地起身拦住她,「我们快走,不要辜负师父的苦心!」
悬月看着葵叶,又看向被人群包围地越来越紧的滁水。葵叶受伤了,再进去,一定会死的!咬了咬,她背起受伤的葵叶快步向山下跑去。
「对。走吧!」看着渐渐看不见的小小身影,滁水拼尽全力地应付起一波又一波为权利而疯狂的人。
已经跑离了灵山院一段距离了,可是脚下依然可以感受到因灵山院里的不断爆炸而引起的山体的颤动,远处火光冲天,染红了天空的一侧。
「悬月,我们现在应该到哪里去?」葵叶软软地靠在悬月的肩上,失血过多已经让她的力气渐渐消失。
「我也不知道……」悬月茫然地看了下四周,「我们先下山,我们要找大夫,你受伤了!」
悬月顿了顿身子,将背上的葵叶背好,再次向山下跑去。隔着薄薄的衣服,她可以感受到葵叶的体温在不断下降。她的心害怕起来,小虎死了,师父大概也死了,现在连葵叶也要死了吗?
终於,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们终於到达了山脚下。
「葵叶,我们到山脚了!」悬月兴奋地说道,可是在看见前方停着的马车时怔住了。
那是辆简单却不失贵气的马车,而车前一个贵气逼人的少年正负手而立。一袭紫色的锦袍显出他瘦削高挑的身材,银色的袍带围出他纤细的腰身,在早晨的清风中,好似天仙一样站着。
许是感觉到了人声,少年迅速回过头,对上悬月有些错愕的眼神。
白玉般的脸上有着格外精致的五官,而那双漂亮的可以夺魂的黑眸正透露出惊讶。
「你的眼睛……」他低低地说道。
「悬月……」葵叶虚弱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眼前的人是要找她麻烦吗?她警觉地挥出袖中的剑,葵叶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思及此,她单手箍紧葵叶,朝向那个翩翩贵公子攻去。
「少爷!」又一人出现,抛下手里的水袋,冲向他们,拔出了腰间的刀挡掉了悬月的进攻。而那个少年面对着直飞而来的剑梢,竟连眼都没眨一下。
悬月淩空翻了下,向後退了两步。
「悬月…」葵叶虚弱地再唤。
「葵叶!」她感觉到葵叶喷在她颈边的气息已经及其微弱了。她蹲下身子,放下葵叶,拍打着葵叶的脸颊。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悬月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银色的靴子出现在悬月的面前,悬月抬起头,看见的是那个天仙般的少年。
「跟我回去,我替你治好她。」他再说,同时向她伸出了手。
「少爷!」他身旁的人欲制止他,却在看见悬月抬起脸露出的一双金色的眸子时呆住了。
「治好她?」悬月搂紧了已经昏迷的葵叶,问道。
「治好她。」他点头予以承诺。
悬月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另一场苦难的开始,但现在,她没得选择。她伸出了自己满是老茧且很脏的小手,放进了他那只白皙修长很漂亮的手里。
少年淡淡地勾起了嘴角,握紧了她的小手,「那麽,我是重楼。」
「悬月。」她叫悬月,更早的真正的她叫什麽,她已经不记得了。
那年,她十岁,而这个叫重楼的少年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