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不同世界的两人
我度过了生平滋味最复杂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整个公司都处於非常忙碌的状态,因为总公司的人员一一进驻了,位置的大搬风、线路的迁移,就已经把我忙得不可开交。加上在新科的主管要求下,我还要写一份新月份的工作计画书。
在范怀谦正式迁入他的经理办公室时,也意味着我的军事化生活即将开始,更是阎萍自此每天心情不好的导火线。
心情不好是一回事,但是阎萍也真的照一个月前她当面答应范怀谦的承诺一般,每天下班前准时交出工作日报表,仔细的列出今天工作内容、明日工作计画。上班时间比以前更加准时、用餐时间也不会自动提早及延後。
阎萍变成了比我还像鸭子的鸭子。而且非常彻底。
「唷!六点整。潘鬼,走!」
「走去哪?」
「下班啊,都六点整了。」
「但是我的案子还没结……」
「下班了啦!走啦。」阎萍会不管我的抗议,把档案跟电脑都关了,带我离开办公室,下班。
是的,彻底的军事化鸭子,上班、用餐准时,下班也是时间一到她就离开。乖孩子阎萍是出生了,但是认真加班、责任第一的阎萍却不见了。
她也从不加班好索求加班费,因为加班单要本人去主管签写加班单,而直到范怀谦来到公司已经快要半个月了,阎萍从未与他正面接触,连缴交日报表都是我顺便替阎萍带上去,而开会时,阎萍只是埋首写自己的东西,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们的主管一眼。
我了然於心,对於这样的状况,因此能帮阎萍避开范怀谦多少,我都尽量帮忙。
因为如果我是阎萍,我可能在当年被范怀谦伤害後,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事实上我也很少进去范怀谦的办公室,隔着玻璃窗,他总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落地窗讲着电话,有时候那张帅气的脸上会有的表情,总是让我发毛。他似乎很常生气?这一点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没有机会察觉到。
撇开他对阎萍做过的事情不谈,我也渐渐的感觉到他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
办公大楼的强风让我不自觉抓紧了外套,望着深蓝色的台北夜空,看不到星星…。
已经是夏末了,季节开始有转换的迹象。这些日子以来的忙碌,常常让我一回到家就倒到床上呼呼大睡,隔天一大早我会刻意的出门。七点半前出门是不够的,於是我选择了七点就出门,在学生比上班族多的捷运车厢上,我开始试着去阅读工商时报,或是一些时尚的资讯、杂志。
除了工作上的忙碌,与阎萍一星期出去两三次的逛街行程也让我觉得疲倦又充实,走在流行线上的好朋友,对我开始想要好好打扮自己的改变感到非常的开心。
『好耶!你终於想开啦?』
『这时候不想开,等到我四五十岁了再想开不就太晚了?』
有时候,我在逛街时会看到熟悉的人影挂在高高的、聚光灯打亮的海报上,那极富女人味的模特儿,叫做罗宝娜。
香水广告、服饰广告、化妆品、甚至是珠宝广告,多多少少都会有她的参与。据说为了拍这些广告,已经把她刚回台湾的三个月行程都排满了,因为她可能随时都会离开台湾~因为即将到来的婚期。
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站的这麽高啊,就像是在天堂,而我,这个地狱烂泥巴,最後还是只能站在高挂的广告看板底下仰头对她张望。
她跟唐尚严很配,真的很配。他却说我比这个广告明星好上几百倍…?
我真的不懂……。
一想到这我就会轻轻的摇摇头,又想起那个瘟神干什麽呢?那天晚上後就该什麽都结束了。不管是仇视,还是……眷恋。
「走吧…别看了。」阎萍这个时候都会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拉到别的专柜去转移我的注意力。她懂我的。也许也懂了我自己都还模模糊糊的感情。
「还在想他?」
「没有啦…」我说着阎萍听了只是笑笑不再说话的谎言。
这一天我跟阎萍准时下班後,去买了「美丽佳」新出的亮眼睫毛膏,然後就到一家气氛还不错的小餐厅吃晚饭。但是我不怎麽有食慾,因为刚刚又看到了由罗宝娜代言的广告看板,她代言的恰好就是这一款的睫毛膏。
一样的东西,涂在她的脸上就是不一样,当我试用了睫毛膏眨着眼睛发现了她的代言广告,就大落落的贴在专柜小姐背後的亮板上时,那种天壤之别让我很想哭泣。
古谚有一句话是:「东施效颦」……就是像我这样吧……。
「她是广告模特儿啊,如果化起妆来不够美,那广告公司干嘛花大把钞票请她?」阎萍对於我的自卑一直想办法排解。
「话是这样说没错…」
「本来就没错!你看看我,潘鬼,」她一手抓住我的头:「我美吗?」
「你?你当然美。」
阎萍也是大眼红唇的女人,那双眼睛有着强烈的电力,皮肤也很好,不必打粉底也是晶莹剔透。
「那就对了,我可也是个美女啊,呵呵,但是我自己知道我不能靠模特儿这行吃饭,因为我没有那种气质。我也不认为我承受的起那种压力。」
当模特儿代言产品都会有压力,不是拿了钱拍了广告就了事,产品的销售成败有一部份可能要归咎於模特儿的表现不够好,如果结果很糟,那这个模特儿以後大概很难混下去了。
阎萍要告诉我的就是:罗宝娜她美丽是应该的,化起妆来比一般女人要令人惊艳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是她的吃饭家伙,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优点了。
「那不然你叫那个罗宝娜来写企画案好啦,我就不信她会写的比你好!我敢说她搞不好连中文都说不太通咧。各有所长嘛!」
我笑了,喝了一口热咖啡,看着餐厅落地窗外的男男女女。
这些道理我都懂的,而今天我之所以会特别在意罗宝娜跟我之间的差异,原因也不过只有一个。
我差罗宝娜有多远,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了。还是应该说,在第一次见到唐尚严时我就该有自知之明?
他那样的男人,理当配上这样的女人。即使嘴巴坏、骨子里贱,但是以他的学历、身份、跟…外表,搭配他的女人该是罗宝娜这样的人气美女,而不是我这样的鸭子。
我一直都知道的啊,我也从不奢望这样的高档男人会看上我。
但是我却被投下一颗极大的炸弹,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收复失土。
然而却有一亩田,一旦毁坏了就再也无法复耕。这是我努力一个月以来的感想。
「你忘不了他的,对吧?」阎萍在我们沈默了一阵子後问我。
「如果范怀谦不再出现了,你忘得了他吗?」我反问。
阎萍笑得极为无奈。
「第一个碰触自己身体的男人,谁能轻易忘掉?」她说。
第一个碰触身体的男人…是啊,那晚的唐尚严跟我自己,我这辈子可能注定都忘不掉了。
*******
我肿着一双原本就已经不美丽的眼睛走出捷运站,到厕所晃了一圈洗把脸,对着镜子,我看着自己,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脚好痛……大概又伤到旧有的的关节了吧,我蹲了下来抚摸着脚踝,终於是把脸埋在膝盖中间用力的哭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只会对我酸言酸语的臭男人,只不过…长的好看点,只不过…蛮有钱的,只不过……有时候很粗暴却又带着温柔……
这种男人到处都有,而且…也不会看上我,我干嘛这麽难受?
才见过他几次啊?我竟然就这样在意他身边有着怎样的女人?
我认为我的哭泣不外乎几个原因:我的两万块飞了、不然就是我又被这家伙羞辱并且吃了豆腐、还有就是…我发现自己原来是这麽的邋遢、这麽的丑……。
还有别的吗?没有了,没有了!
早就知道自己长的不是很漂亮,但是今天却是头一遭为自己的不美丽感到前所未有的心酸,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活生生的与那个大美女被摆在唐尚严的面前比较?而很遗憾的是,我注定是个输家。
我……?输家?我在争啥?我猛然抬起头来,站起身面对镜子。
「不会吧?你醒醒…潘贵仪…你绝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他臭、他烂、他…嫌你是个年纪一大把的处女!」
我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并且带着一双肿大的包子眼,那样子吓到了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妇女。她好像是躲在里面有一小段时间了,因为我的哭声让她不好意思出来吧。
看着她一脸惊恐地连手都不洗了就跑出洗手间,我更断定:啊哈!我真是丑!连陌生女人都看不下去!
呜呜……我擦乾了眼泪,在洗手间晃了好几圈,不敢出去吓人。
直到到站的捷运过了好几班,大概半个多小时了,我才缓缓的踱出洗手间。
这当中我在思考,却依然是一片混沌。
但是我对自己承认了几件事情。钱,是飞了,但是新的烦恼却在衍生,会不会是厄运?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真的很不好受。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唐尚严这个男人时,我的确是心动了,但是那状况跟在路上看到帅哥会有的反应跟结果一样,不联络了、过是擦身而过就会很快地忘记。这就是都市里浅得不能再浅的缘分。
然而套句阎萍的话,我跟他好像孽缘未尽似的,老是会碰头,并且机率高的吓人。
一来一往中,我除了气愤、感觉到被羞辱,却又看见了他身上有着我欣赏的特质,那个展现威严要人让座的气魄、蹲在地上擦拭残渣的细腻、还有也许不算什麽的关心我的脚伤……。
都是小事情,确是足以令我动容的,尤其…对我这样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女人…唐尚严的世界里有着我太多的憧憬,而当他这样的王子接近我时,即使是以令人讨厌的姿态出现,我还是感到受宠若惊。
灰姑娘的故事上演的不完美,因为王子讨厌灰姑娘,还跟她互相大小声,甚至王子还被不美丽的灰姑娘打了一巴掌……。
这样的故事怎麽会有完美结局?
结局就是:王子身边早就有了高贵美丽的公主,而依然还是丑鸭子的灰姑娘破了财、又拐了一次脚,一把鼻涕眼泪的离去了。
耶!故事到此结束。
是啊……故事里,灰姑娘整个心思都被王子牵动,不管是出言不逊、还是细微末节的动作、关心……。
我必须承认我…是喜欢……唐尚严的吧……?
但是这样的可能事实却让我很难接受,因为结局里,王子终究要的不会是灰姑娘。
拍拍镜子,我试着对自己展现一个微笑,虽然这个样子很丑,但是这就是我自己啊,没有王子爱,再丑的灰姑娘或是鸭子还是要为自己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个匹配的对象出现的。
王子……就永远都是王子吧…他已经消失在灰姑娘的生命中了。
「你是睡死了坐过头到淡水去了吗?」
当我把捷运车票从口袋抽出准备出站时,我听见了我刚刚对自己承认我喜欢他,那个人的声音。
唐尚严…真的是鬼魅级人物,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大美女没有让他黏在她胸口前吗?
我拐了一下,差点又跌倒,他好像想从外面冲进来,但是我还没有出站,他也没辄,只是站在票机外喊着要我慢慢走。
但是我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干嘛?怎麽不出来?」他发现我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
「你来干嘛?又要看我出糗吗?」
「我是要来看你能不能活着抵达。」他摸着脸上的贴步,笑着回答:「顺便…奉还你一些东西…。」
该不会要还我一巴掌吧?那这样我更不出去了!我决定坐上捷运到远一点的地方再下车,然後坐计程车回家。
「不…不用了,不用还我了…」我准备要落跑了。
「不行,一定要还,我堂堂男子汉不能白白接受女人给的东西。」他很坚持,「不过刚刚抽了一张付计程车钱,不介意吧?」
他从西奘口袋里摸出一小包东西,原来是我那两万块……。还好不是要我还那一巴掌…。我松了一口气。
「既然说是要赔你的,就是给你了,不用还我了。」我转身准备去坐刚到的捷运。「不见了,掰掰。」
「等等!你要去哪?你家不是在这一站吗?」他看我要离开,大声呼喊起来。
「我想,离你远一点比较好,瘟神。」我走向正准备要开启的车门。
「不准!」他大吼一声。「我说,潘贵仪,你不准!」
我讶异的转过身来,第一次,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而且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慌张的样子。
当我发现他企图翻过票机时,我加快了速度往车厢移动,但是出车厢的人太多,让我行动受阻。
天哪,该死,我的脚此时又因为疼痛跑不快!
哔哔声响起,提醒上下车的旅客要关上车门了,我却被一个翻身就过来的唐尚严逮住,此时警卫的哨子声也响起。
「喂!先生你没有买票不能进站!」捷运的保安人员三三两两冲了上来,抓住了他。
「放开我!我等一下会付钱,先让我把我女朋友抓住,不然她就要跑掉了!」
什……什麽啊?
「谁是你女朋友啊?不要脸!你在说啥!」我被他拽在地上不能动弹,拿起包包用力搥他。
场面一片混乱,一堆人扭在一起,一堆人围观……
天啊,这是我家附近的捷运站耶!我……我竟然丢脸丢到家来了!
一阵混乱及解释後,人群逐渐散去,我垮着一张脸坐在捷运站的门口,任谁看到我这样子都会被我吓坏。
唐尚严身上的昂贵西装又搞脏、弄皱了,不过这次没有人会赔他。
他坐在我旁边,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不说话。
「你到底想怎样?钱也给你了,现在莫名其妙跑来这里堵我,OK,你也堵到了,到底有何贵干?」
刚刚一团混乱中,我也只好承认我是这家伙的女朋友,既然如此,站务人员也认为这是『家务事』,只要求唐尚严把钱付了,就请我们离开。
都是不得已的啊,我不这样跟着骗人我怎麽脱身啊?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镜底下的眼神讯息我无法解读,我也不敢继续直着眼睛看他。不知不觉,我的脸就红了。
「有什麽好看的……?」
「你为什麽要哭?」
他的声音一改之前的冷嘲热讽、还有刚刚的怒气大发,变的非常温和。
「谁说我有哭?」我抵死不认,即使我很清楚那双肿得不像话的眼睛实在是骗不了人。
「好好好…你没哭,我知道你是那种死要面子的女人。」他笑了,然後放松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你把漂亮女友丢在一边跑来堵我,很诡异喔?应该有重大的原因吧?是要告诉我两万块不够吗?不够我也不给你了。」我弯下腰摸摸我的脚踝,「我很穷的。」
「既然很穷何必一定要给我钱?我并不那麽在乎。」
「我既然说要赔就赔啊。我不喜欢欠人家东西。」喝!谁知道你在乎不在乎啊?
「那你欠我的可多着了…。」他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啊?我…我还欠你啥?」我慌了,不会吧?我不知不觉当中还欠了他东西?
「这个啊……」他指指他脸上的白色贴布,然後严肃起来,坐直了看着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凶巴巴的女人啊,真是看不出来…」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这也要讨回去,我能怎样?
「谁叫你讲话那麽伤人呢?!」我又开始了,「哪一个女人能够忍受被一个男人那样公开羞辱?还是用身材、脸蛋、或是……什麽处女不处女的,这麽…这麽肤浅的观点去羞辱!?」
我绞紧了我的包包背带,继续像支机关枪一样的脱口而出我的不满。
「是!我是身材不好!我是脸蛋不佳!我是…我是年纪一大把的…古董老处女!但是你凭什麽用这些来论断我?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不了解我!却这样子伤害我…我也…我也真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男人!」
他看着我,不发一语,像是在沈思什麽。我吼到後来觉得全身虚脱无力,又开始很想哭了。
「我并不认为你年纪很大,也不真的认为你还是个……咳…处女很可耻。」他拉拉衣服,像是有点尴尬,「我希望你可以明白男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就是这麽不堪,不管是不是真心话,都很不堪。而在公开的场合中,面子是摆第一的。」
我张大眼睛看他,他现在在跟我解释吗?解释他对我的恶言恶状都是有原因的?什麽男人之间的对话啊?还有面子!我的面子就可以放在地上任人踩?
「而且你在对我大加鞑伐时,可是都在我的部属面前,或是在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我很…抱歉的是,那样的状况下我是不可能跟你道歉的。」他拿下眼镜,揉揉眼睛,然後眨着眼看着我。
「我很抱歉,真的。但是……我想你可能永远都无法谅解。」
他的脸散发出前所未有的诚意,让我心里撼了一下。但是……。
「既然你都已经认定我永远都不会谅解了,那你何必跑这一趟跟我解释?而且丢下那样的大美人……,」我深呼吸一口,「我不过是个…不熟的过路人,我也才见过你几次?并且跟你有了这样不愉快的相识过程,你大可不必这样……。」
「我觉得有必要。」他低下头,像是有难言之隐,「也许你觉得对我很陌生,但是我已经看着你很久了。」
我愣住了。看着我很久?我这样平凡的女人?
「其实公司有配车给我的,」他笑了,「但是我喜欢观察人群,加上在台北开车不是多方便的事情,所以我选择坐捷运。然後我看到你了。」
「我……我并不…出色啊。」我因为讶异而说话结巴起来。
「人与人之间是有气息相通的,你相信吗?」他坐的离我近一点,指着我跟他,「对我而言,你很好认。我知道这很难解释……。」
「的确是很吊诡……。」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从这一个站上车。」他眼神飘的远远的,「脂粉不施,衣着简单,带着报纸跟早餐……」
「拜托啊,这种人台北市一大堆…」我翻翻白眼。
「重点是那种明明看不懂工商时报,但是还努力装懂的样子,很好笑也很…可爱。」
说到这,我脸就红了,原来早就被发现这一点!天啊!丢人、丢人、丢死人……
「所以那天刚好你站到我面前来时,又是那个样子,我就很想逗逗你,嘿嘿……」又来了,又是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声。
一波波的捷运人潮过去,我跟唐尚严依然坐在原来的矮墙边,有点冷,因为有点晚了,他突然脱下他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呃……弄脏了我可赔不起第二个二万块……」
「不用啦,穿破了也无所谓。」他把那一包钱塞在我手上,「收回去吧,我才不在乎少了几件衣服或是裤子,你赚钱不容易,多买点漂亮衣服穿也比给我的好。」
他看看手表。
「有点晚了,可不可以让我送你走一程?」他作势邀请貌,「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
这时候的他很温柔,真的就像是一个王子,只是那块贴布真的……是有点杀风景。
并肩走在路上,我还是有点自惭形秽,他这样一个高大英挺的美男子,身边却是这样一个行动缓慢不便的丑女……我知道他有刻意的放慢脚步,为了配合我的速度。
「这个……」我指指他的脸颊,「很抱歉。」
「没关系啦,我活该咩。」他突然的大笑起来,「真有你的,我这辈子还没有被女人打过咧。好样的!」
「哼哼……」
「别哼了,我真的不是有心那样说你的。」他一派认真的看着我,「那是有原因的。」
他要跟我解释的事情还真不少咧,一副交代後事的样子。
「当我知道你是……『那个』时…,我的确很错愕,一方面也很…开心吧。」
他真的很厉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几乎让我傻了,而且无法回应任何字句。开心?!此话怎讲?
「我有…未婚妻,嗯…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个。」
我知道,我也很明白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没有对象的,但是我还是受到打击了。
「她很漂亮,跟你很配。」
「漂亮?呵呵,是很漂亮啊,她也只有外表漂亮而已,在我眼里…你比她好上几百倍……。」
他此话一出,让我觉得他是不是脑筋烧坏了?我是丑鸭子耶!样样都比人差的丑鸭子啊!
「她是我老爸私自帮我决定的对象,不是我自己要的。」他俊美的脸突然的暗了下来,「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要不是看我老爸身体不好,忤逆不得,不然我真的是抵死都不从,我讨厌那个女人。」
突然,他转过身抓住我的肩膀,眼睛里烧着我都会害怕的热情。
「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好看、身材不好什麽的,你有许多优点是她完全比不上甚至是欠缺的,而我要的,就是你这样………」
他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放开了受到惊吓的我。
「对不起,我失态了……」他按着自己的额头,眨眨眼睛。
已经到了我家的楼梯口了,这当头,我根本没有想到让别人发现我家住在哪里这种安全性的问题。我脑子一片混乱。
而他似乎还没说完他要说的话。
「总之,我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娶这个…无用的大花瓶,所以,我即使有心要对喜欢的女人一亲芳泽…也是不被允许的…,然而我不可能不想亲近自己心仪的女人,我也是个男人,正常的三十岁男人………」
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是这场战火的原因跟答案。
我的心跳加速,我就要因为喉咙即将被冲出的心脏卡住而窒息死去了。
「尤其,当我喜欢的女人是个…完璧之身的处女时…我要怎麽办?我连短时间能拥有她的欢愉跟满足都不能,因为…我注定无法对她负责任……」
在黑暗的楼梯间,我彷佛看见了他无奈的眼神。
「我喜欢你,潘贵仪,一开始也许我没那麽迷恋你,顶多是欣赏你的单纯直率,并且对你而言…相处的过程也许让你很不愉快,」他伸出手拉着我的发丝,「但是……这些天,我更确定,如果我有机会得到你,我们会很快乐。」
「但是…没机会了不是吗?」我撑不住,终於又哭了,「那位小姐…很漂亮…她也许能够让你…在有面子之余,也让你快乐也…说…不定……。」
一见到我哭,所有的堤防就瓦解了,我的弱点跟心思唐尚严就会看的一清二楚。也许,他早就看到了,却不能确定。
他一把抱住了我,轻声呵护:「不哭…不哭…这样我会忍不住…」
「嗯……什…忍不住……」我继续呜呜咽咽的反问。
然後他吻了我,我逃不掉,因为他的手臂太有力,把我重重的箍在他宽阔的怀里。
这就是阎萍所说的,『舌头伸进去』的吻吗…不恶心啊…甜甜的…而且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小腹升起……
好热……我觉得不对劲了,我想推开他,他却像发狂的猛兽要把我吃掉似的,用力吻我。他的大手在我身上游移,抚着我的背,到後来还伸进了我的衣服里……
生平第一次,我让一个男人的手触摸到我的肌肤、抚摸我光溜溜的胸部。我想制止他继续下去,嘴巴却被他堵住,只能闷声哼着。
他那样揉捏我,让我害怕…却又不晓得该不该真的推开他,不知不觉我的手也搭上了他的背,他彷佛是受到鼓励般的,又探进了我的裤子里……
我吓了一大跳,用力的想要推开他,他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蛮横的摸索我最私密的地方,我简直是要发狂!
直到公寓里不知道哪一楼的邻居关上铁门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他才想起这里是开放的楼梯间,太危险了,於是我终於是被他放开。
我喘着气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他,那张脸上有着痛苦跟压抑,弥漫着渴求的气味。我怕…我好怕……我怕他,也怕我其实已经被他撩拨起来,并且与他同样难以克制的情慾。
我慌张的拉好衣服,把身上披着的外套扔回给他,转身就跑上了楼梯,连说一句再见的时间也不敢逗留。
我怕再迟疑一秒钟,就万劫不复!
「回来了啊?今天比较晚喔?」
「嗯………是啊……」
果然有邻居有下楼,然後撞见了我,与我热诚的打招呼。
回到家中,冲进了房间里,看着镜子里那张红的极为夸张的脸,这是我吗?是我吗?我从来没看过自己这个样子……
可怕的慾望气味布满了我全身,脖子上挂着的却是像是历劫归来的猪头脸…。
不能……我不能再见到他……。
这个男人会让我变成彻头彻尾的荡妇,这个男人会让我不顾一切…什麽美丑、身份、未婚妻的,这些东西都会阻挡不了我,只要让我得到他!
但是,就如同我自己告诉他的,没机会了……。
第二天早上我打了电话给阎萍,请了一天的假。敏感度很高的她下了班就来我家找我。
「今天唐尚严来公司找你。」
阎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因为唐尚严的脸色很差,像是打过仗一样。
「他跟我要你的家里电话,因为你手机也没开,语音也不能留,他手上那张名片等於没用。」
阎萍原本还很不客气的对待唐尚严,但是唐尚严就像是灵魂被抽去了一大半,没有任何的反击,只是淡淡说:
【请你告诉她,我不会再让她为难了。】
刹那间我明白,这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他替自己选择了压抑跟放弃的选项,也替我选了我的。
缘分,都市缘分就是这样,来来去去,过了一站又一站,终究都只是擦身而过,即使出现了火花,电光石火也只是瞬间。
毕竟,我们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那晚,我对着阎萍掉下了这辈子最多、最深痛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