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 — 第60节

正文 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 — 第60节

他现在愿意出面保下商长殷,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兰尔德也难免会在心底犯嘀咕,别看谢偃臣看上去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温和模样,实际上却是最冷淡疏离不过的。虽然面上总是挂着笑意,然而却有会让人感觉和谁之间都存在这一种距离感。

就像是厚重冰层之后被封存起来的花朵,看似近在咫尺,然而真的要上手去触碰的话,却会发现能够触及到的只有冰冷的阻隔。

这样的谢偃臣却居然会愿意出面,主动的沾染上这些麻烦事……

兰尔德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是看在自己的弟弟的份上吗?那谢偃臣虽然平日里面上不显,对这个弟弟,似乎倒是非常的看重啊。

兰尔德在心底这样揣测着,并且笑了笑。

可若是他此刻内心的想法被旁边站着的谢行给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大喊冤枉。

天可怜见!他和自己的兄长谢偃臣之间,才没有外人所猜测的那么多亲密的关系。实际上,谢行觉得他和谢偃臣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是因为身上流着最相近的血,所以才拥有了一些不算多的交集。

但是这交集比起其他人来说也并没有多出多少,反正不到谢偃臣会因为看在他的面子上而特意去做什么的地步。

既然谢偃臣都已经发话,并且将这个差事给揽了过来,那么无论是兰尔德也好,还是艾伦上校也好,都已经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了。

谢偃臣将机甲收起,mors化作了指甲盖大小的空间纽,被他妥帖的收拢安置了起来。他朝着商长殷走过来,在少年的面前站定,那一双和谢行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垂了下来,像是日光下有些过分黏稠的蜜糖。

“那么,接下来你在a塔的所有行动,都需要暂时的先和我绑定了。”谢偃臣朝着商长殷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渡鸦于是又一次的生出那种古怪的既视感来,或许是他疑神疑鬼,但是他就是总觉得,谢偃臣看着商长殷的时候的目光,可绝对算不得清白。

巧了,乌鸦就是那种又小心眼又记仇的生物,所以渡鸦现在看谢偃臣越发的不顺眼了起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恨不得扑上去就是“叨叨叨”的几口,将那一张让人不喜的脸给直接啄烂才好。

这一种并不加以掩饰的敌意自然是有被谢偃臣给捕捉到,他原本显得温暖而又无害的琥珀色的眼瞳在一瞬间变的锋锐了起来,像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将眼前的一切阻拦都洞穿的刀片。

只是在补助到这一种敌意的来源之后,饶是谢偃臣也不免愣了愣,在他的脸上极为少见的流露出来了一些能够被称为“惊愕”的情绪来。

“嗯……夏安同学?”谢偃臣的笑容当中都带上了几分苦恼的意味,“你的宠物好像对我的存在很有意见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商长殷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朝着自己肩膀上的渡鸦看过去,随后一边伸出手去捉鸟,一边朝着谢偃臣露出了非常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他就是长的比较凶。”

商长殷以一种不容被镇压的态度和力道,将渡鸦团吧团吧,塞到了自己的外衣口袋当中兜住,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乌鸦像是小圆珠一样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着所有人,仿佛一种对于商长殷的粗暴行为的无声控诉。

但是商长殷显然并没有接受到这样的指控,他只是将渡鸦的头又往下按了按,彻底的藏在了口袋里,除了鼓鼓囊囊的一团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什么,随后抬起头来,仿若无事一样的看向了谢偃臣。

横竖只是一只鸟而已。既然商长殷都表现出来了这样的态度,那么谢偃臣自然也不可能小气到还要去同一只鸟计较道理。于是他只是稀奇的多朝着商长殷的口袋看了几眼,随后便不再关注这件事情,只是同兰尔德说:“那么,他我就先带走了。”

“等等,谢偃臣上将!”兰尔德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来,想要拦住他,“这样不符合规矩……”

“并不是什么真正重要的规矩,遵不遵守都不影响什么。不要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太过于斤斤计较,兰尔德大校,那除了浪费时间和归束了自己的行为之外,可并没有多少的实际存在的意义。”

他都这样说了,那么兰尔德还能怎么办呢?这位本质上来说还算是脾气不错的大校只能够摇头苦笑了一声,便也不再说什么。

眼看着谢偃臣就要带着商长殷离开了,谢行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出声叫住了谢偃臣。

“那个,哥——”

谢偃臣于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并不能够算是非常亲密的弟弟,还是给予了他一些特别的优待:“怎么了?”

谢行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有这样的勇气。他面上看起来无虞,实际上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掌心都汗津津的,心跳也一下更比一下来的剧烈。

“请你尽量多照顾一下夏安!”他最后还是说出来了,“他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谢偃臣先是愣了愣,随后才笑了笑。

“好,我知道了。”

***

因为是跟在谢偃臣身边的,所以整个a塔都像是根本不设防,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无论去到哪里,甚至是连阻拦的人都没有。

谢偃臣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中。并不算非常厚重的门在身后缓缓的合拢,像是将这里彻底的隔绝成为了另外的一片空间。

谢偃臣在办公椅上坐下,看着自己面前同样已经在待客沙发上坐好了的商长殷,面上露出一个没有多少温度的笑容来,丢下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夏安同学……啊,其实你并不是夏安吧。”

商长殷尚且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但是他外衣口袋当中刚刚才费劲巴拉的把自己的头从里面给探出来的渡鸦几乎是一秒钟就朝着这边投注来了视线,目光当中有着一种难言的凶戾,像是随时都可以振翅飞过来,然后抓花谢偃臣的脸。

但是和渡鸦那种如临大敌一般的、浑身上下所有的羽毛都全部竖起来了的警惕不同,商长殷的表现看上去都可以说是安逸和闲适了——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谢偃臣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也仿佛没有考虑过,如果谢偃臣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自己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少年只是稍稍的偏了偏头,朝着谢偃臣望过去:“对,我不是夏安。”

他甚至是反客为主的询问:“你要去揭发我吗?”

谢偃臣这下子像是被他的问话给蚌住了,随后带了些无奈的意味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那样做。”他道。

“我想也是。”对于谢偃臣的回答,商长殷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吃惊的模样,“毕竟,比起我这一点小小的、身份的顶替,还是你隐瞒的事情要更多一些。”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青年,却又似乎隐隐约约的能够从对方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一个戴着兜帽和奇诡的面具,将自己的阵容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的身影。

“我是应该叫你谢偃臣,还是应该叫你……反抗军的首领?”

第60章 尖晶塔(四十二)

即便是日后谢偃臣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像是他这样的身份,却居然成为了反抗军这一代的首领——再不会有比这更为地狱的笑话了。

谢偃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孩子。

这一份不同并不是表现在他的那让人望尘莫及的、和主塔之间的共鸣度上,而是因为谢偃臣发现,自己和其他的同龄——乃至于是年纪比他还要更大一些的人当中,拥有着过于格格不入的思想。

其他人能够非常自然的接受的事情,谢偃臣却总是会觉得奇怪。

他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可以仅仅只因为出生的时候的一个小小的资质鉴定,便轻易的决定此后的一切;也不怎么能够理所当然的因为自己拥有着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天赋,所以便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

可是这似乎是这个世界上约定俗成的道理,并不认可这样的想法的谢偃臣,似乎才是其中最大的异类。

谢偃臣不可能和任何人说起自己内心的这样的想法。他在自己其实并不接受的规则当中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自己想要追寻什么、向往什么,又能够从中得到什么。

这一份天资、以及因为这天资而一并得到的那一份让常人王成密集的待遇,却反过来成为了将谢偃臣束缚在其中的枷锁,虽然无形,但是却又切实的存在着,并且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在这样的一种压力下,仿佛正常的呼吸都已经变为了无比奢侈的一件事情。

而让一切改变的,源自于谢偃臣19岁那一年的一个任务。

彼时的他已经从教学区当中毕业,顺利的、如同所有人所料想和期望的那样加入了军事区,并且成为了其中最闪耀的一颗新星。

无人可及的、对于机甲的操纵,以及所能够达到的可怕的杀伤力。

近乎完美的任务完成度,似乎无论讲什么摆到他的面前来,都可以不受到半点的阻碍的被达成。

没有人会怀疑,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称为在整个军部——乃至于是整个世界当中,都举足轻重的、了不得的存在。

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有很多的任务都被非常放心的交予到了谢偃臣的手中。

任务一多,自然不可能像是以往那样,只在边缘区当中往返,而是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垃圾区。

以谢偃臣的出身,在此之前,对于垃圾区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那些在书本上所记载的变短——傲慢的、拥有着尖晶塔庇佑的公民们甚至都不屑于把垃圾区的影像记录下来和观看。

所以,当他踏上了垃圾区的土地的时候,完全能够称得上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世家的贵公子是真正的为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而感到震惊了。

“这里就是……垃圾区?”他问和自己一起前来的同伴,并且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很难说在那一刻,谢偃臣的内心当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一次的任务是要在垃圾区当中完成的。而在这里所停留的时间越久,谢偃臣内心的那种奇妙的、酥酥麻麻的感受也就酝酿的越多、越强烈。

那是一种谢偃臣以往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生活环境,甚至已经到了会为了人类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也生存下去而感到惊异,并且会感叹物种多样性之神奇的程度。

“边缘区当中拥有很多的多余的资源……”有一天,当目睹了一个甚至还不到自己的腰高的孩子为了一口已经发霉了的面包而几乎要被杀害的时候,谢偃臣忍不住处了手,制止了那一场争端。

在回到了星舰当中后,他向自己的同伴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不能从边缘区分出一部分的资源来……?”谢偃臣真心实意的为了这样的问题而感动疑惑,“哪怕只是能够帮助到一点,也是好的啊?”

面对着小少爷所提出的、这已经有些过于天真了的问题,与他一同前来完成任务的同伴们全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最后,还是其中有人开口,姑且为谢偃臣解答了这个疑问。

“没有那样的必要。”他们嘻嘻哈哈的回答,看着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的谢偃臣,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们之所以会成为垃圾区的居民,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像是垃圾一样,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就算是多余的资源,使用在这些垃圾的身上,毫无疑问也是一种非常浪费的行为。那些资源本可以去做到更多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同伴们像是教导自己家三岁稚龄的幼子那样,教导着谢偃臣:“垃圾区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有如云泥之别。”

“你完全没有必要去为了他们操心和花费精力,那只是对你自己的时间的一种浪费。”

谢偃臣又一次感受到了他在幼年的时候就频频会生出的、对于整个世界的不理解,以及那种巨大的荒谬感。他的意识像是短暂的与身体分离了,意识从身体当中浮空、浮空,居于某个更高的、上帝视角的纬度,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谢偃臣“看见”自己有些愣愣的、像是被得到的这样的答案给惊住了一样又问:“但就算资质上拥有差别,我们也都是同类啊……”

换而言之,难道不是应该多少的,予以一些帮助吗?

“不。”

然后,谢偃臣听到了他这一生当中听过的最可怕的、同时也是最残忍的话。

“他们怎么配和我们称之为【同类】?”

就在那一刻,谢偃臣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果然,和整个边缘区的观念都格格不入,是不慎混入了其中的“异类”。

从那一天开始,谢偃臣便在思考,自己可以为垃圾区做些什么、又能够做些什么。他开始频繁的接需要前往垃圾区的任务,每一次去的时候都会尽可能的携带一些物资。

这是否算是伪善,谢偃臣并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就算是微末到几乎能够被忽略不计的努力,被帮助到的人却会无比的在乎,这便已经足够了。

他往来于垃圾区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久而久之,甚至是垃圾区当中都已经有些人认识了他。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直到某一日,当谢偃臣如同往常的惯例那样又来到了垃圾区的时候,有人找上了他。

这是一封邀请的拜访。

谢偃臣接受了这一份邀请,然后知晓了反抗军的存在,知晓了他们的愿景与挣扎。

“请让我也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吧。”谢偃臣这样请求。

他开始逐步的参与到了反抗军的日常当中,并且越来越在其中身兼要职。而到了最后,在上一任反抗军队的首领的弥留之际,对方特意的请了谢偃臣这个原本应该是反抗军最大的敌人来到了自己的病榻前。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这位老者说,“你是否愿意接替我,成为反抗军的下一任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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