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是一个意思,他也认为章家凉不凉都无所谓,他的金手指还在就行。
钱管家:“我家老爷是真的不在县城里。”
“原来这话不是托词?我还以为你随口扯了谎,让章家面上好看一些。”
“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家老爷确实出远门了,但他出门的前两日,章老太爷人就没了。真要去灵堂悼念也是赶得及的,但老爷他说没那个必要,让我代劳就行。”
“……那你家老爷还挺有个性的。”安父顿了顿,又道,“这样吧,钱管家你看方不方便,让我去一趟钱老太爷的墓地?我去祭拜一下。”
虽然不知道安半仙这是在搞啥,但钱管家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有他陪同着,半仙总不能把老太爷的坟头给刨了。
只这般,安父提了一篮子临时买的纸钱香烛,在第二天清晨前往了钱家祖坟。
彼时,章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安父却大松了一口气。
还没走到钱老太爷的坟墓前,他就一眼看到了。
远处有一个闪烁着土豪金颜色的光环,是如此的灿烂夺目,反而在告诉世人,发财、发大财!
行了,他的金手指没毛病,那有毛病的就只能是章家了。
安父并未在钱老太爷的坟前停留太久,反正香也上了,纸钱也烧了。回头就告诉钱管家,夸他很上心,就要这么办,哪怕主子爷没办法经常过来,当下人的也要替主子分忧,勤快点儿打扫。供品也要经常摆上,还叮嘱他不要等供品果子坏了烂了再收走,小心无大错。
钱管家边听边点头,章家前两个月大肆整修祖坟一事,老早就传开了。哪怕平民百姓不知情,他们这种一个圈子里混的人家,还有不知道的吗?
“半仙,有些事儿您可能没听说,这章家的两位老人以前感情可好了,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俩人都是乡下出身,相濡以沫几十年。好多人都在传,说章老太爷会得糊涂病,就是因为章老太太先走了,悲伤过度才得了那样的怪病。”
安父不太清楚阿兹海默症的病因是什么,但人在悲痛万分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出现各种病痛,不是还有什么心碎症吗?因为亲人的离世,而导致原本心脏健康的人,一夜之间心碎而亡。
这么一想,倒也是有可能的。
他只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章老太太就太可怜了。她可不知道跟她相伴多年的老太爷得了糊涂病,把一切都忘了,很有可能她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坟墓里,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等到夫君和儿女前来探望她。”
钱管家被这话震住了:“她没去投胎吗?”
“去了啊!那你咋知道她是一早就去投胎了,还是久等无望后,绝望的投胎去了?”安父摇头叹息,“不孝子啊不孝子。提醒你家老爷,做买卖再忙,平日里没法子,逢年过节忌日啥的,多来拜一下。”
“好好好,是是是。”钱管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当下决定将原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他家老爷。相信老爷会听话的,毕竟他打小就是耗子胆儿。
这钱管家原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当然事关主子们,他还是能保守秘密的,但这事儿似乎透露出去也没啥,毕竟县城里人人都知道,他家老爷很孝顺。
主要是不得不孝顺,他家老太爷生前可是会拄着拐杖追打他家老爷的。
还能下床走动时,那是从后院追到前院来。哪怕后来已经病重到无法起身了,老太爷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让老太太拿着戒尺抽儿子,临终前还特地看了一出打戏,这才心满意足离开的。
钱大富真就是传统的棍棒底下出的孝子。
前因后果不重要,反正钱大富就是个大孝子。
那就没问题了,钱管家扭头就又将事情宣扬了出去。结果,这天午饭时间刚过,县衙门来人了。
此时,安父正准备出门上街逛一逛,看有啥时令的水果或者其他点心吃食,打算买一些备着,等过两天回昌平镇时,好一并带回去。他连日子都算好了,今个儿才不过四月初七,他堂弟四月十二才娶妻,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在县城里多待两日,用以证明自己完全不心虚。
但不心虚是一回事儿,看到县衙门来人,安父还是愣住了。
他第一时间看向钱管家:“你家老爷又咋了?他是又作幺还是又被人陷害了?明知道自个儿是麻烦体质,他就不能老实一点儿吗?”
钱管家也愣住了:“我、我家老爷……他前几日就出远门了,说是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没等这俩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前来传话的衙役直接揭了谜底:“县太爷让我们找的是钱管家,还有给章老太爷看坟头的风水先生。”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安父面露惊讶,但心下还是很淡定的。
多亏他没收钱,只要没收钱,就算他真是个江湖骗子,可没骗钱的怎么能算是骗子呢?
俩人很快就跟随衙役来到了县衙门。
安父还挺感慨的,去年他是来过这里,但直接去了县衙的大牢,并不曾来过传说中的县衙大堂,也没有见到过那位入错行的县太爷。
而这一次,他圆梦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县衙门的大堂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高大上,连地方都没他想的那么大,感觉就是普普通通的房间,采光还不太好,看着有些昏暗。最重要的是,大堂里居然只有县太爷和一个师爷打扮的人,再就是两个衙役了。
一点儿也不威武……
那可不,县太爷只是来问个话,又不是直接升堂了。
先被问到的还是钱管家,询问的都是一些挺基础的问题,全是围绕着昨个儿章老太爷出殡、落葬的事情。
钱管家没有做任何隐瞒,尽数说了出来。
听完钱管家的讲述,县太爷面上的表情十分平淡。同样的问题已经问过不少人了,宾客们的讲述基本一致,加上多数人只是看在章老太爷的面子上,送他最后一程,基本上没有利益瓜葛,因此这些人的回答应该都是真实的。
事实上,县太爷的重点本来就是放在安父身上的。
“安半仙?安大师?久仰大名。”
安父觉得这人在骂他,但甭管有没有证据,他都不敢甩脸子。因此打着哈哈道:“敢问县太爷这回是让我寻人吗?先说好,我这个寻人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你不说本官都忘了,上次你还用那个什么尺,寻到了棒槌的下落?说他人在煤山之中,还活着。”当时,县太爷就两个想法,要么这个风水先生是信口开河,要么是真凶告诉他的。
但如今再回想起来,搞不好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风水先生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得亏安父的金手指里不包括读心术,不然他能直接气死在县衙大堂上。
幸好,县太爷还记得正事,并未在寻人一事上纠结,只道:“既然大师有这等本事,看来已经清楚本官寻你何事。我问你,为啥你宁可自认技不如人,拼着砸掉饭碗也不给章孝义办事?”
安父听懂了。
好家伙,这县太爷绝了,他什么都还没问,就已经断定安父在骗人了。要不然,这话就不该这么问,而是应该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导致他不接单子。而不是说,你宁可咋咋也不咋咋,这不就是说他在找借口吗?
“回禀县太爷,我是真的技不如人。”
“是吗?自称是风水先生,却连寻龙点穴的能耐都没有?”县太爷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我有寻龙点穴的能耐,只是章老爷他求的是先人赐福。”安父只觉得脑瓜子疼,颇有种跟中二期的女儿吵架的感觉。别看安卉如今是挺乖巧的一姑娘,上辈子她念初中的时候,中二到让人抓狂,偏偏她还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有理有据的把人逼疯。
安父也是万万没想到,熬过了闺女的中二期,还要面对这么个逻辑清奇的县太爷。
县太爷果然没有辜负安父的期望,他有理有据的道:“你说你有寻龙点穴的能耐,你也确实给已故的章老太爷择了一块风水宝地,你还给出了具体的出殡日子,还有落葬的时间。这些事情你都做完了,九十九步都走了,那么为什么最后一步不走完?”
“因为我走不完……不是,因为我技不如人,我办不到。”
“但你要是没点本事,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单子呢?”
“草民接单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安父很努力的去忍耐了,这个时候他就很感激他闺女曾经给他的磨难,要是没点儿对付中二期孩子的经验,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倒霉催的县太爷平心静气的说话。
那是他不愿意干吗?是他干不了!
可惜,县太爷完全不吃这套:“钱大富的爹就是你安葬的!本官也让人打听过了,你还安葬过其他人。你既然以前能做这些事儿,为什么轮到章家老太爷时,突然撂摊子了?技不如人?本官不相信!”
安父深呼吸,吐气,再呼吸:“县太爷,这事儿真不是您信不信的问题,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儿,可草民是真的做不到。您要知道,章老爷出价不低了,为此我还提前好两日赶到了县城,前期做了不少事儿。假如没有不可为的理由,我何必放着到手的钱不要呢?我傻了吗?”
“是啊,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丫的是十万个为什么投胎的吗?!他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可金手指也没给他一个产品使用说明书,更没有售后客服啊!
“谁知道这是为什么呢?兴许就是章老太爷不愿意保佑他儿子吧!”安父赌气说道。
县太爷沉默了。
片刻后,他猛的一拍惊堂木,吓得安父一个哆嗦:“来人呢!将章孝义捉拿归案!”
安父:……
嘛、嘛玩意儿?怎么就变成捉拿归案了?他刚才说了啥?噢,说章老太爷不愿意保佑他儿子,但这跟捉拿归案有什么联系吗?
一旁的钱管家早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很努力的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的缩小存在感。然而,他就算没有钱大富圆润,体格也不算小了,反正努力再三,还是没能逃过县太爷的法眼。
在勒令衙役捉拿人犯后,县太爷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钱管家!”
“在在在,草民在。”
“本官问你,去年你家老太爷过世后,这位安大师是不是给你家老爷求了先人保佑?你可知他求了什么?”
“发、发财,发、发大财。”
“那钱大富发财了吗?”话音刚落,县太爷自个儿也想起来了,就不说旁的,他亲口下令将跟县衙、县学等多处的采买权给了钱大富,这就是笔小财了。不过,比起这里头的利润,钱大富搭上了县衙这条船,可靠性瞬间增加,这才有了前些日子出远门的事儿。
但县太爷觉得,采买一事是为了弥补先前冤枉了钱大富……
“发了。我家老爷不就是为着去年做了一单大买卖,才引起了王老爷在背后说他坏话,他一气之下才让棒槌去给王老爷一点儿教训。谁知好巧不巧的,王老爷因急事外出,再后来的事儿您也知道了。”
钱管家吓坏了,竹筒倒豆一般的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就连当初安父如何在钱老太爷的坟头做法,都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县太爷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尤其当他听到发大财后会有麻烦时,更是连连点头:“本官就知道,本官一世英名,如何会做出冤枉好人的事情?原来,这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安父:……
他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是,这还不算冤枉人?钱大富那事还能说是证据确凿,怪不得县太爷。可县太爷刚才已经下令把章孝义捉拿归案了,都这样了,还一世英名?
安父表示大开眼界,同时心疼起了自己。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县太爷是去年年初才被调职到洛江县的,前头没出啥事儿,加上这位也确实不是什么贪官,因此那会儿他还觉得自己摊上了一位好官。如今再看,这位至少还有一年半的任期,要是不幸连任的话,日子就更长了。
脑子不清楚的青天大老爷,这杀伤力可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贪官污吏。
这时,有衙役跑来禀告,说已将犯人章孝义捉拿归案。
安父再度无言以对,这还什么证据都没有呢,就叫上犯人了?他觉得吧,旁的不敢说,但章孝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霉运罩顶之人。
不然怎么会他娘一死,他爹就病了;他爹一病,家里的生意就凉了;他爹一死,他还被抓了。
找谁说理啊?
“带上来!”
章孝义哪里是被带上来的,那分明就是被拖上来的,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衙役强行从外头拖拽到了大堂之上。
彼时,安父和钱管家已经往旁边挪了一些,但因为大堂本身也不够大,他俩还是十分显眼。
被拖到大堂上的章孝义,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了,反正满脸的涕泪交加,别提有多惨了。当他看到了同在大堂之上的安父和钱管家时,更是瞳孔一缩,脸上同时出现了震惊、迷茫、恐惧、绝望的神情。
——啪!!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堂木。
安父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县太爷有病吧?不止他,钱管家浑身一颤,仿佛即将灵魂出窍。
然而,他俩却完全比不上章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