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南宫之中——
地面一片狼藉,朱祁镇早已摔了一切东西,形容狼狈不堪。
他三年后竟会复辟,可是现在……
天幕断了他的后路!!
还有……还有他复辟之后,会做的那些事……
天幕不也说了,于谦不死,复位无名,所以他也是不得已,这皇位原本就是他的!他是不得已才对!
他……朱祁镇张了张嘴,竟是咬牙说不下去了。
【于谦死后,都督同知陈逵被于谦的忠义感动,收敛了他的尸体。】
【又过了一年,于谦的养子于康,将其归葬于杭州西湖南面的三台山麓中。】
【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
【大约是命运轮转,于谦与岳飞,以及明末时期的张煌言,并称为“西湖三杰”。】
【而当是时,于谦与三百年前另一位同样含冤遇难的大英雄长相为伴。】
【于是——】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南宋时期——
早已收复开封,后又收复更多地方,将金国打得节节败退的岳飞,听此言也是深深叹了口气,于少保,社稷功臣矣,愿有天幕之言,最后也能如他一样,挽回局面,尽未尽之事,成未成之局。
【夺门之变筹谋时,于谦当真毫无所觉,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吗?】
【有记载——夺门之役,徐石密谋,左右悉知,而以报谦。时重兵在握,灭徐石如摧枯拉朽耳……方徐石夜入南城,公悉知之,屹不为动,听英宗复辟……公盖可以无死,而顾一死保全社稷也。】
【可见当是时,于谦或许真的发现了其中串联的端倪?】
【假设这种情况……则以于谦当时如日中天的威望,掌管军政的权柄,若登高一呼,扑灭此乱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如此一来,朱祁镇这个谋逆罪人或死,或废为庶人,并且包括朱见深在内的所有朱祁镇子孙,都同样将作为罪人之子,到时朱见深该如何继位?再加上当时朱祁钰已然病重不知如何,又无子嗣可立……】
【若迎立其他藩王,则必致国势动荡……那么到最后,明宣宗朱瞻基这一脉将永远失去皇位继承权。】
【无论怎么做,都是进退为难,痛苦纠结之选择。】
【但是为了大明社稷的稳定,为了回报当年明宣宗朱瞻基的知遇之恩,于谦最终只能选择牺牲自己,暂且按兵不动,或许可有回转余地?】
【可他当真不知最后的结局大概率会是如何吗?】
【然而为了社稷之稳定,明知前行无路,却仍要一往无前矣啊。】
听到这里,历朝历代诸人更是叹息不已,扼腕连连,如此的于少保,如何不叫人叹息惋惜!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震撼,无言。
为什么如岳飞于谦这样的为国为民之人,却总要落得如此下场?!可真是叫人寒心不止啊。
【立身甚正,两袖清风。
“两袖清风”这个成语就是由于谦而来。】
【于谦遇害时,“阴霾四合,天下冤之,京郊妇孺,无不泣洒。”
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都知道,是于少保从瓦剌骑兵的铁蹄下,拯救了山西河北的几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
【天下冤之,天下怨之!】
【百姓为其冤,也因其怨!】
【他们怨恨的对象正是那个复辟成功,高居九重的大明天子——朱祁镇!!】
【致使大明遇难的罪魁祸首是他,结果大明才稍有起色,将大明再次打击的还是他!】
【朱祁镇,为大明倾颓之势到底做过什么?怎么有脸在复辟之后还下罪有功之臣的?到底是何来的脸面?不止下罪有功之臣,甚至还为那奸臣宦官建庙祭葬招魂,还为那瓦剌也先在京城建庙?!】
【你将保卫大明的臣子将士置于何地?你将那些也同样拼命保家卫国,为此受苦受难的百姓置于何地?!】
【何德何能啊!】
明朝朱祁镇时期。
朱祁镇嘴唇颤抖着,脸色涨得通红,完全说不出话来。
难堪又难看,直想掩面逃遁!
可天幕之声还在继续——
【连孙太后在知晓于谦之死后,也为其叹气哀伤,可朱祁镇……】
【不过谁也别说谁,孙太后也很有问题,后世评价中还称其为“一代妖后”,由此就可见一斑。】
无论是明朝朱瞻基时期,还是明朝朱祁镇时期,孙贵妃皇后太后尽是脸色惨白惊骇,瞬间瞪大了眼睛。
而朱瞻基也是骤然喉间一哽——
孙氏……一代妖后?!
【孙太后如何,其后再说,让我们再说回来——】
【在这之后,竟还有“朱祁镇受徐有贞,石亨蒙骗,才害死于谦,事后悔悟”这种言论,何其荒谬?!】
【朱祁镇就是杀害于谦的头号罪魁祸首,罪证确凿,不容抵赖!因为他心知肚明,只有于谦死,他才能复位有名!】
【所谓的后悔,也不过是时久事平的惺惺作态罢了。】
不……
朕不是!
朱祁镇想要反驳。
他说不出话,拼命看向那些愿意拥立他复辟的臣子——
【而朱祁镇在这之后,又得到了什么?】
【他对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夺门功臣”委以重任,但后来石亨石彪叔侄骄纵不法,图谋变乱,太监曹吉祥与其侄曹钦更公然在京师举兵造反!】
朱祁镇蓦地睁大了眼睛,竟是喉间一哽,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而朝堂之上的几人也尽是变了脸色!
【被君主宠信的太监举兵造反……自唐朝之后,其实历朝都努力限制宦权,到明朝,整整五百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例。】
【曹吉祥——唐朝以后,唯一起兵谋反的太监。】
【还有于谦死后,由石亨的党羽陈汝言任兵部尚书,结果不到一年,所干的坏事败露,贪赃累计巨万。】
【朱祁镇召大臣进去看,铁青着脸说:“于谦在景泰朝受重用,死时没有多余的钱财,陈汝言为什么会有这样多?”】
【也是还有脸问,当时抄家,朱祁镇不是不知于谦情况,却还是下了于谦死罪。】
【而今代替于谦的兵部尚书贪赃累计巨万,又能怪得了谁??】
【这一进一出,操守自现,石亨低着头不能回答,朱祁镇更没有立场问这种话。】
朱祁镇猛地按住了扶手,另一只手指着脸色大变,被其他武将按住的几个人。
怎会如此……竟会如此!
【石亨,徐有贞沆瀣一气,结果最后也是狗咬狗——】
【这一年,徐有贞被石亨中伤,充军到金齿口。】
【又过了几年,石亨亦被捕入狱,死于狱中。】
【曹吉祥谋反,被灭族。】
【最后于谦的事情,终于得以真相大白。】
另外几人听到此,也是脸色仓惶大变,原来到最后,竟是一无所有之局面?!
石亨不禁抬头惊惶的望向于谦。
只可惜,于谦并未多给他任何眼神。
【事情真相大白,终于还给于谦一个公道。】
【可天下谁人不知于谦是冤枉的?而于谦之死,直到真相大白,并不是结局——因为于谦死,大明朝之后再无多少社稷臣,国势就此中衰,而且这对于士人阶层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终于演变到明末,有士子提笔写下——“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有一人发声,便有无数人发声,于是明末状况可想而知,而这样的社会影响,也是间接造成东北女真族趁虚而入,最终导致衣冠沦丧,神州陆沉的历史悲剧!】
【然后一直到南明的几十年,在强敌当前,明朝上下依旧是众心不齐,为皇统之争内讧不止,就算有众多忠臣志士,也是错过或能力挽天倾的多次大好时机,更别说还有那等奸佞之人……如此形式下,再多忠臣志士也是有心无力。】
【更甚至——他们或许会想,就算为国又如何,可见那君王以谋逆之罪处死的于少保?】
“噗——”
朱祁镇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脸色终是仓惶又颓然。
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衣冠沦丧,神州陆沉……
是他?是他?!
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这不是真的——
【女真……还记得之前提到的喜宁?关外女真人,原金国的建立者,也是明朝之后,大清入关,清朝的建立者。】
【而朱祁镇,容纵建州女真壮大,竟是养虎为患,对明之后有着难以磨灭的悲剧影响。】
【景泰年间,建州女真族酋长董山,又名充善,因实力弱小,内争不止,又被其他女真部落逼迫,一度窘迫到要依附朝鲜,受其官爵资助,但是明朝禁止朝鲜去帮助建州女真族。】
【然而天顺年间,在朱祁镇复辟后,女真的贸易限制被解除,甚至还得到了明朝的“慰问帮助”——开抚顺关马市,一个对建州女真发展壮大至关重要的决策,此后女真通过互市获取了大量战略资源。】
【因为此抚顺关马市专供建州女真三卫交易,允许其以其马匹,人参,貂皮,松子等土特产,以此换取大明内地的服饰,粮谷,铁锅以及耕牛,农具等生活必须品。】
【于是在明朝的经济扶助下,董山的部众很快日益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