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水线定制问卷(骨科1V1较清水) — 升学

正文 流水线定制问卷(骨科1V1较清水) — 升学

————————————第17年————————————

“就是这?”

许穆玖透过车前视窗瞥了一眼旁边的店铺:

“嗯。”

“靠边停吧,签退……喂,离合器给我踩住。”

许穆玖把车停稳,仰头对着刷脸镜头,突然,手机的语音通话铃声响了。

肯定是顾允。

“嘀——学员许穆玖签退成功,学时上传成功。”

“谢谢教练。”许穆玖解开安全带,拿着手机打开车门出去。

“哎,你,”教练提醒道,“这两天有时间多把科二练练。”

“好。”

许穆玖接通电话,关上了车门。

“喂,你人呢?”顾允暴躁的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庄守然都到了。”

“我到了,”许穆玖踏上步行台阶,抬头看了一下周围店铺,“我旁边有个奶茶店,你说的地方在哪啊?”

“你一直往南走,右手边有个小路口,你右转就看到了。我们先进去了。”

顾允说着就把电话挂断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十八点三十七分。

转眼间,高考结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都说高考是人生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节点。许穆玖自小就被大人反复提醒它有多重要,重要得好像在那之前每一次呼吸都是为它而生的。

这个重要的节点就发生在今年。考试的过程和他之前经历的无数次模拟考没有什么区别,天气是普通的,考点是普通的,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是普通的。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普通的,那大概就是那几天的食谱了,家里人认真讨论了那几天该吃什么,生怕他吃出问题。听说吃核桃对脑子好,他不喜欢吃核桃,但他配合地连续吃了好几天,他以后再也不想吃了。

因为核桃,母亲那两天萌生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听说吃核桃得连续吃很长时间才有效,她后悔没能早点让许穆玖养成吃核桃的习惯。

但是,她把目光转移到了距离高考还有两年的许一零身上。

他很同情许一零,因为据他所知,核桃在许一零心里的位置和胡萝卜、青椒一样糟糕,尤其是空口吃核桃。他安慰她说自己在暑假的时候至少可以帮她分担一点,但最后被她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模拟考让他考得麻木了,当真正面对高考的时候,虽然他也碰到了意想不到的考题,但他的心态倒是一直很平稳,除了抓紧时间复习、考试和补眠,几乎没有其他想法。

走出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后,他的确恍惚了一小会儿,但很快他就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他看见有人扔书包,听见有人欢呼,可那些似乎与他无关。

直到他踏出考点被打开的电动伸缩门,看见了母亲和许一零关切的表情。

他忍不住笑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里面绝对不止有单纯的喜悦。

他抬起头,望向头顶已经不怎么湛蓝的天空,突然意识到

——原来自己在呼吸,呼吸着新鲜空气。

自由了,终于。

七月初的时候,家里开车去里镇玩了两天。

许穆玖的高考是正常发挥,不算差,能拿得出手,但根本没有达到父母眼中的“理想”成绩。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参考了老师的建议和自己的意愿。

他想过,自己好不容易从高考和家庭共同造就的牢笼里出来了,是不是应该去一个离林城非常远的地方上大学,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仅凭这一点,不足以决定他的志愿填报,何况,他越想越分不清自己想逃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自己对目前的这个环境究竟是厌恶更多还是喜爱更多。

不管怎么说,不可否认的是,宁州省的经济发展和教学资源都还不错,工作机会也多,而且他对宁州省的环境比较熟悉,所以,他填报的学校不少都在宁州省内。

父母看了他的志愿,这次他们倒是没提多少反对意见。

他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在驾校报了班。考科目一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没有以前好用了。

前段时间,网上的录取结果陆陆续续被公布,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宁州省益城工业大学工业设计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过去那十多年,他为高考熬了无数的夜、刷了无数的题、考了无数的试、挨了无数的骂,他必须为每一次成绩排名升降胆战心惊,他必须克服他懒惰贪玩的本性,必须在无数次的鞭策中在丛林战场摸爬滚打,他必须听取每一个想要给他指点的人的意见,在一众交织起来的事件中明确他的主要任务,他必须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一次次拷问自己该怎么对那个名叫“未来”的东西负责,时间的车轮沾满痛苦的气味推着他走、碾着他走,他为高考受苦,他恨极了它,当自己的仇人一样恨。

然而,等他经历过之后,他突然发现,那个重要节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刻骨铭心。

如今,他再也想不起来更多关于高考的细节,他忘了高考考了什么题目,甚至快忘了自己各科具体考了多少分。

今天算是他和顾允、庄守然高考后的第一次见面。下午两点他和另一个练科目二的学员去驾校科目二练习场打卡,结束后便按照约定来到了顾允选的地方

——“73realm”酒吧。

顾允选的地点是酒吧,许穆玖和庄守然不意外。许穆玖以前没有来过酒吧,可他并没有做过多的心理建设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因为他们成年了。

他们高考结束了。

他们正大光明的,不受约束了。

这就是一次赤裸裸地对过去憋屈岁月的报复。

然而,这仅代表他自己能够接受自己去酒吧。他知道父母不能接受他去酒吧,如果他向他们征求意见,得到的答案将不止有否定,还有说教。

此外,他在接受提议之前还得询问一下许一零。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询问过程。

这微妙取决于他们现在的关系,一种处处透着怪异的关系。

高三成人礼那天之前,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一段违反常理的感情里进退两难,可她在那天送给他一段让他非常想误会的祝福语。

他想认为那表示她其实也对他抱有不合规矩的好感,可他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因为她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后来也没再让他问下去。

或许是她还在迷茫,没有给她自己的感情成分定性,又或许,即使她确定了那种感情的确是喜欢,她也不敢跟他挑明。

因为他们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乱伦,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

她不想说,他也不敢问。他怕如果这些都是他的误会,他的追问会招她烦。

他们都止步于此,好像都在等。

如果是他一厢情愿,那么她就是在给他面子,等他死心。

如果她还在迷茫,分不清她自己心中所想,那么他就是在等她想清楚答案。

如果他们确实彼此喜欢,那么他们必须悬崖勒马,而现在,他们就是在等某一天,等彼此或者自己突然想通了,自愿离开。

答应顾允的提议之前,许穆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问许一零:

“我可以和顾允他们去朝暮街的酒吧喝酒吗?”

你讨厌沾酒的男生吗?

你介意我喝酒吗?

如果你本来对我是有好感的,那么我沾酒了,你会因此对我没有好感吗?

他承认,尽管他知道做一些让对方反感的事可以让彼此疏远,甚至可以让他们目前面临的困境快速解除,可他不想这样。

也许许一零对他的好感只是他的错觉,但他更愿意相信那不是错觉,他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好感尽可能挽留住,不想让它被消磨掉。

他哪里是进退两难,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退的意思。

“可以少喝点吗?可以不喝醉吗?”许一零小声地答道,“我知道你没跟爸妈说,你别喝得太明显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跟他们说一说吧,也不能次次都瞒着。”

他看着许一零认真的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73realm”是一家静吧,占地不大,里面的照明和许穆玖想象中差不多暗,进门不远处有一个嵌着蓝紫霓虹灯管的驻唱台和一台大显示器。

继续往里走,最引人注目的设施莫过于尽头的那个约莫五六米长的酒柜,四层台面容纳了数不胜数的各色酒瓶,流光溢彩,瓶身贴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标签。酒柜上方的灯精准打在酒柜正中央的羊头骨装饰上。酒柜前的赭色木纹吧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玻璃杯和餐巾纸筒。

才六点半多一点,酒吧的顾客数屈指可数。许穆玖没花多长时间就锁定了东边的一张桌子,桌子一侧坐的是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顾允,他对面那个趴在桌子上的蓝色头发的人大概就是庄守然。

“祖宗,你终于来了。”顾允放下手机,把自己面前的酒单递了过来。

庄守然闻声也抬起头来。

“嗯,我刚从驾校回来。”许穆玖接过酒单,坐在皮沙发上,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庄守然的头,“你这头发怎么搞的。”

庄守然得意地理了理头发:“雾霾蓝。”

许穆玖一页一页地翻看酒单。上面的酒卖相极好,也贴心地标注了配料,可他看不懂哪个度数高哪个度数不高,只能大致地猜测。

不能点度数高的。

“……点什么呢?”

“长岛冰茶!”庄守然立刻答道。

“度数不高?”

“我听说度数挺高的,”庄守然乐呵呵地说,“顾允点的就是长岛冰茶,不过我先声明,你们要是醉了我可不管你们。”

“去去去,”顾允不屑地挥了挥手,“顾大爷我喝二锅头长大的,怕这个?”

“吹牛吧你。”

“庄守然点的什么?”

“我点的椰林飘香。”

“那我也点这个吧,”许穆玖合上了酒单,“其实我饿了,我没吃晚饭。”

“我记得单子上有吃的,好像有意面。”庄守然提醒道。

许穆玖摇摇头,尽量压低声音说:“太贵了。”

“我也没吃,”顾允抱怨道,“我就说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来酒吧,六点酒吧才开门,哪有人啊,就你们两个怪胎,吵着要回家,都多大的人了,家里是有勾魂的还是怎么的?”

许穆玖一愣,随即笑道:“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天天往外跑,是家里有催命的?”

“哼,可不是么。”顾允冷哼一声,一脸不高兴,“我就是个随随便便考一场试随随便便出去混四年文凭的,他们巴不得我天天在外面,眼不见为净。”

庄守然安慰道:“嗨,别说丧气话。”

“安工大的土木挺厉害的,好好学不算混文凭。”

许穆玖正说着,一杯像柠檬红茶的饮品被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顾允伸手拿起那杯,没有丝毫犹豫就喝了一口。

冰块、带气泡的液体,那是可乐吗?

“安工大?在安城?”庄守然想起来什么,好奇地问道,“对了,许穆玖在益工大吧?”

“嗯。”

最后一杯椰林飘香被送过来之后,庄守然把捏着杯脚的手杵到桌子中央,示意干杯:

“敬我自己,敬你们,我有志气,就我一个混去沪城了,你们两个没出息的,留在宁州省了,不过也要加油。”

许穆玖端详了自己的那杯酒半天,还没喝,和顾允一起配合庄守然碰了一下杯。清脆的声音响起,桌子上面仅有的一盏小灯注下的灯光似乎都被敲碎,落在杯壁上凝成了零星水珠。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熟悉,很老套,又莫名有些热血。

以前幼稚,别人做什么自己就跟着学什么,以后独立了,就得自己去悟要学什么不要学什么了。

“你以为我不想去沪城吗?”顾允双手握着杯子,语气有些无奈,“我填了沪城的学校,是沪城不要我。”

许穆玖用吸管尝了一小口杯子里的酒,冰度麻痹了舌头的部分知觉,他只觉得它有点像果味酸奶,没有普通饮料那么甜,也不像白酒那么辣。入口不久,冰爽的椰汁甜香就溢满舌间,下咽之后才觉咽喉处被擦出了挥之不去的热,那点随着时间逐渐从咽喉扩散到舌头的热意是他能感觉到的有酒精和没酒精的饮料唯一不同的地方。

这样的东西喝太多会醉吗?

他稍微大口的喝了一次,感觉到的只是更强烈的椰奶香气和热。

他放下杯子缓一缓,突然很好奇,喝醉是一种什么感觉。

电视上那些人喝醉之后要么愉悦非常地说胡话,要么激动悔恨痛哭流涕,要么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酒劲究竟是完全搞乱的他们的理智、让他们表达而不自知,还是软化了他们发泄情绪的出口、被他们当作试探或者逃避的借口?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如果想成为一个成熟靠谱的人,要学会克制、保持理智、经营形象、维系体面,年龄越大越是如此。

为什么很多心情不好的成年人会选择喝酒,甚至放任自己喝醉来排解情绪?有时候他们明明对自己之后的行为无法控制和负责。

他们到底从中获得了什么?

他没经历过,无从得知。一直以来,除了生病和极度困倦,几乎没有令他完全把情感和诉求凌驾在理智之上的事,他不算是个时时刻刻非常冷静的人,但即使是在吵架的时候、在上进心不敌贪玩贪吃的念头的时候,他都至少估计过后果。就算是今天的喝酒,也是他抱着报复过去的想法、保证能控制自己的情况下故意为之的。

他恐惧失控,不想体验意志被混沌、欲望和野蛮击垮的感觉。

“……我高考结束之后去了一趟安城,我表姑家在那。”顾允抱头叹息,“没想到我九月又要去了,还得去四年。”

庄守然和顾允在聊暑假的出游计划。

“你呢,之前去哪玩过吗?”

“没有,我爸妈说等录取结果出来,八月份再出去玩。高考结束我就去过我外婆那一次。”庄守然答道,“哦,对了,说到这个,你们有人想养狗吗?”

“狗?”许穆玖来了兴趣,“什么狗?”

“我外婆家的那条狗生小狗了。”

顾允摇了摇头:“我爸妈肯定不让养。”

“……我家也是。”许穆玖说道,“你有图片吗?我能看看吗?”

“噢,有的。”庄守然打开手机,“我拍了视频,发给你吧。”

视频里,三只毛茸茸的小狗依偎在一只大黄狗身边,旁边还有一只来回转悠的白狗。

“你外婆家养了两只大狗吗?”许穆玖询问道,把视频转给了许一零。

“对啊,这些小狗就是它们两个生的,那白狗本来还是那个黄狗生的呢。”

“……啊?”许穆玖笑容僵在了脸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玩意儿,”顾允皱了皱眉,“你们怎么知道就是它们两个生的了?”

“那、那都在家里,能……看、不见吗?”庄守然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之前母狗下崽的时候就说要把小狗送人了,结果那只白狗没人要,我外婆他们就想两只狗也不多,就顺便一起养着,然后就现在这样了。不然我问你们干嘛,他们要把狗都送人,越生越多要养不起了。”

“怎么不做绝育?”

“本来是村里随便养养的,后来才带到了新家,我外婆他们哪管这个……”

许穆玖收到了许一零的回复。

【谁家的啊?太可爱了!】

【庄守然家的。】

【我完全抵抗不了可爱的小狗……】

【可惜家里不让养。】

庄守然说道:“绝育的事再说,先把这一批处理好,实在没人要就只能丢掉了。”

“我帮你问问其他人吧。”许穆玖答道。

“我也帮你问问,”顾允扶额,“啧,真是的,什么白狗是黄狗生的,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干嘛。”

“这不是许穆玖问的吗?”庄守然不服气,“再说了,这有什么,这个东西说的好听一点,叫‘回交’。”

“‘回交’是这么用的?”

许穆玖掩饰性地举起自己的杯子挡着脸,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很多生物都这样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它们又没有什么伦理观念的,哪管这些啊。”庄守然答道,“反正人不这样不就行了,人又不用保证什么血统纯正。”

“哎?”庄守然想到什么,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土狗本来就是杂的,回交也没……”

“喂,别说了,太恶心了。”顾允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就算是狗也很奇怪好吗?”

“你才奇怪呢,”庄守然立刻反驳,“死脑筋啊,用人的标准衡量狗?”

许穆玖暗了眸子,关掉手机屏幕,急于找些事做,可他面前只有一杯酒。

顾允和庄守然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他都听着,但没再发言。

说得好听。保持理智、维持体面。

现在明知有错还犹豫观望、不想后退的人是谁?

早就决定让心思烂在肚子里不透露半分结果还是恬不知耻地去抱人家的是谁?

他顾虑过后果吗?

他让理智战胜冲动了吗?

许穆玖一个劲地咬吸管喝酒,喉咙里从未消散的热意顺着两颊一直延伸浸透了耳朵,冲得他的后脑有些难受。不知不觉,杯子里的酒少了大半。

他突然觉得,酒吧里的光线也太暗了。

“……哈哈哈哈哈,太蠢了是吧?”

庄守然和顾允聊着聊着又讲到了毕业照上大家的窘态,开始发笑。

许穆玖附和地笑了,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变轻了,好像被酒气蒸掉了一些。

他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迫不及待地摸过来看。

是许一零发的消息。

【爸妈让你早点回来。】

【嗯。】

【你今天在外面吃晚饭吗?】

他看了手机上的时间。

【不了,喝完我就回去。】

【家里今天的饭煮得少,已经没有了,如果你要回来吃就只有清汤挂面了。】

【不用了,我今天不吃了。】

【为什么?】

【不饿。】

“你在发消息啊?”顾允瞅了一眼屏幕,“谁?你妹啊?”

“嗯。”

他关掉屏幕,把手机反扣到桌子上。

“诶,你妹好像也在我们学校吧?”庄守然问道,“她选的什么班啊?”

“政史地。”

“纯文班?”顾允笑着拍了拍许穆玖的肩膀,“哎,你说,会不会是老章的班?”

“不是,”许穆玖摇了摇头,“老章今年刚带完高三,该下高一歇歇了。”

“老章?你们高一班主任?”庄守然好奇地问道。

“对对对,”顾允立刻答道,“我跟你说,他带高一的时候可啰嗦了……”

许穆玖盯着桌上的手机。

他忍不住把手机翻过来,打开屏幕。

许一零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他打了几个字,然后又删掉,踟蹰了半天。

【我出门之前和爸妈说了我去外面是吃晚饭的,回家再吃他们会不会说我?】

终于发出去了一句话。

没有回复。

许穆玖加入了顾允和庄守然的聊天。庄守然的酒才喝了一小部分,而顾允的已经喝了一半了。顾允的酒劲似乎上来了,他讲话的时候神情略显激动,还加上了肢体动作。

过了一会儿,许一零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许穆玖撑着下巴,视线移到自己剩下来的小半杯酒。

不想喝了。

“顾允,喝上头了?”庄守然的头往后一撤,“手都要甩我脸上了。”

顾允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倒了不要紧,我们俩就倒霉了。总不能抬着你回家吧?”

“滚你的。”

许穆玖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的?”

“我骑电动车来的。”

“坐公交。”顾允答道。

“公交那还好,你不至于坐过站吧?”

“我没那么糊,”顾允强调道,“我以前就喝过,现在这叫微、醺,你的,明白?”

许穆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这时,许一零终于发来了回复消息。

【不会的,跟他们说你在外面没吃饱就行了。】

【噢。】他顿了顿,心里堵得慌,又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家里没醋了,我去小区超市买一瓶。】

“喂,该走了吧。”庄守然提议,“时间不早了,回家了。”

“嗯嗯。”许穆玖喝掉了最后一口酒,起身往外面走。

【我现在就回家了。】

【你快到家的时候发个消息。】

他嘴角不禁上扬。

【好。】

出了酒吧,外面有几棵香樟树,穿过茂密叶片的簌簌晚风让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走了,有时间再聚吧。”

互相道别后,庄守然骑车载着顾允前往北边的车站,许穆玖则一个人往南走。

走着走着,许穆玖心里莫名而来的雀跃逐渐消沉。他想到了之前庄守然转给自己的视频、庄守然和顾允的对话还有他自己之前的一系列胡思乱想,突然惆怅起来。

他像个神经病,情绪起伏多回。

原本只是去车站前顺便散步解酒,他却多走了两站路。

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浴室里有人,许一零在厨房。

“许一零?”

“嗯,怎么了?”

“回来了?”母亲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走过来,“零零说你在外面没吃饱,你和他们吃什么去了?”

“额……”他扯了个谎,“烧烤。”

“我就知道,净吃些没营养的东西……”穆丽菁冷哼道,“在家里吃个核桃都不愿意,还是外面的香,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好着呢,也不用珍惜,外面的好你就多吃点,反正到时候有毛病了没人心疼你。”

许穆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

“哥,”许一零从厨房走出来,冲他使了个眼色,“好了,你自己去盛吧。”

“喔。”

他往面碗里加了点醋,端到饭桌上。

许一零正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手机,还在打字。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许一零答道,“就是一些调试、嗯……调试心情的小技巧。”

其实她是在和秦衿聊天。

秦衿,她初中的同学,那个平时活泼开朗、自信满满的姑娘,只要一提到一位她暗恋多年无果的“方同学”,就开始怅惘。

而许一零自己呢,明明也没经历过什么,却有来有去地帮秦衿分析“方同学”和她之间究竟是“朋友”还是互有好感,还用不知道从哪看来的技巧劝她调试心情。

许穆玖把面条咽进肚子,觉得空荡荡的胃舒服了一些。

“我今天特别开心。”他自言自语道。

也许吧。

“嗯,开心就好。”

“许一零,”他突然说道,“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有的事你能做到,但是我做不到。”

“嗯?你说什么?”许一零有些惊讶地抬眸,低声问,“为什么说这个,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没缓过来?”

他没有喝醉,但他记住了一种叫“微醺”的感觉,很放松的感觉,在那种状态下,如果单纯地想到许一零,他会感受到一种特殊的喜悦、憧憬和想表达的心情。

“不是,我好好的。”他连忙摆手,“我不能这么说吗?”

“倒也不是,”许一零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你指的是什么?”

他想起暑假之前,同样是选科分班这件事,同样不是母亲心中理想的选科组合,许一零和母亲之间的“协商”过程可比他当初要和谐得多。

在分班意愿的家长会召开之前她就和老师沟通、征询过建议了,还找到了去年的宁州省普高招生录资料。当母亲试图干预她的选择的时候,她把成绩、专业、就业等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适时搬出老师的建议,请老师帮她劝服母亲,不用跟母亲发生太多冲突就顺利地选到了她想去的组合。

他知道她的行事风格,她能保持思考,沉下心来冷静分析,也耐得住漫长的等待和准备,知道如何抓住机会。

“比如说,你想问题的时候很积极,就是,很投入的那种,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总是很清楚地想好自己的目标,你可能在外面话比较少……是吧?但我看你和别人理论的时候看起来很在理,我觉得你好像、好像不会说废话。”

许一零努力压抑心中因为被赞赏而产生的得意,谦虚地回答:“……还可以吧。”

许穆玖看到许一零露出了笑容,突然,他逃避般地不敢看,低下头继续吃东西,没注意到许一零的笑容慢慢地变成了苦笑。

“其实有时候也不是,其实,那样会有点累。”

“是吗……”他含糊地问道。

“嗯。”许一零看着许穆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我说过很多没意义的、错的话,你没发现吗,其实我也喜欢说话,说废话,我也有很多时候脑子想不清楚事,经常有不确定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对的,那时候我就很想说废话,但那时候我会很害怕讲话,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怕暴露自己是个很糊涂、拎不清重点、有坏心眼的人,我冷静有时候是装出来的,而且我还经常撒谎……我很害怕说很多话,因为被别人听到就代表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解读,我做不到说让听到的人都赞同的话,所以我只能尽量让不赞同我的人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

“我是真的觉得你好、额……你很厉害。”

“我知道,听你这么说我挺开心的。”许一零笑着点点头,“所以我还是要去想,去说,因为你告诉过我,不能当应声虫。”

“是吗,我怎么记得这话好像是你对我说的?”

“不管谁先说的,都好。”许一零顿了顿,眼神飘忽地说道,“你知道吗?在我这里,有件事你能做到,但是其他人做不到。”

“什么?”

许一零起身,说道:

“我特别放心对你说废话。”

我知道我在你这里的容错率很高。

你不仅可以夸赞我的冷静,也能包容我的鲁莽。

你尊重我的独立,让我安心地接受自己不是完美的人,让我知道我不会被抛弃。

许穆玖惊讶地抬头,快和许一零对视的时候对方却避开了,他只看见许一零的背影:

“我还有事,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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